愁眉不展的李曦年心里实在不大畅快,窄道上迎面撞来的一人反而责怪起她来,李曦年忍不住了。
“这位郎君留步。”她转身朝向回头那人,指着自己的双眼问道:“以郎君这双慧眼,我这张脸上到底长没长眼睛?”
那人一脸不屑的正欲与李曦年争论,又见她态度强势地撸起袖口朝自己走了两步,便立刻疾速离开,走了很远还回头看了看才安心。
李曦年冷哼道:“到底理亏。”
“这哪里是理亏,是你太过凶悍。”
刘秉知站在李曦年的身后,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怎么了?一大早就来这儿,又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我出面了?”
李曦年道:“今日元正,我实在不敢给你安什么事儿,是走着走着便走这儿来了。”
她抬头看了看旁边这棵槐树,愣神了片刻,只稍这片刻,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走吧,温壶酒喝。”
刘秉知引着李曦年走出这条巷子,没有进韩国公府,而是漫步朝东而去。
雪越下越大,刘秉知便拉着她就近入了一家酒肆,这酒肆没有雅间,他们便坐在靠窗的角落,握着一壶热酒取暖。
窗扇闭着,刘秉知非要唤这店主打开,店主不识他,亦不想在这大雪天冻跑客人,并不给他这个面子,刘秉知只好扔了钱袋在案上,这窗扇才被支了起来。
李曦年忽然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道:“司时呢?怎么没有跟着你?”
“我不跑了,他自然不必再跟着我。”
“……”
“阿曦,我好难过……”刘秉知靠在窗沿,眼神呆滞地盯着窗外,“下个月初五是我的冠礼,我阿耶说冠礼之后要让我尽快成亲。”
“哪家娘子?”
“哪家娘子?哪家娘子都不合我意……我阿耶在北街购置了一处宅院,梳雨告诉我,那是为我准备的,他……要赶我走。”
“你求证了吗?”
“何必求证?我阿兄娶妻之后不也常住公主府嘛,况且我是个庶子,分府是自然的,没人整日在我耳边唠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你难过什么?”
“……我难过的是,我明明知道他们的立场,他们却从未向我提过只字片语,而如今,更是要与我划清界限以免牵累。我难道……当真如此无用?连至亲之人都信不过?”
他低了头,擦了擦壶口洒出来的酒渍,而这一壶酒冷了热,热了又冷,只当是个手炉在用,一口未进嘴。
李曦年感叹,原来刘秉知什么都明白,却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而她如今拉着他入市,却不知是否会如孟行所言是在帮他。
“再过两个月,那个人便要成亲了。”刘秉知傻笑:“你说忙碌会让我来不及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可是每当周围静下来,我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哪个人?”
这次,刘秉知没有回答,他捧着手里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嘴角的酒渍滴落在衣襟上,愣愣地失神了片刻。
世家大族择婿,若非原有世交且门当户对,便是要等科考放榜之后从上榜的考生之中挑选,也就是两个月之后,与刘秉知的冠礼前后相差了一个多月。不过纵然在此间挑选到了满意之人,也仍是要请媒讨吉合了八字之后再三书六礼的,极为耗时。
而刘秉知说那人两个月后便要成亲,该是原本就已经定了亲的,否则不会如此仓促。
一想到定亲,李曦年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当时在胡府听学之人,除刘秉知外皆是要参加科考的,大约是在刘秉知冠礼之后。当中的佼佼者自是宁疏,以他的才学,若非前些年为其阿翁侍疾未参加科举,此时定然已是小有作为了。
不难预料,两个月后他必是金榜题名,也要准备之后的殿试,哪里有时间成亲?所以刘秉知口中的那个人,定然不是宁疏未来的妻子,这样想来,李曦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刘秉知问。
“我听梳雨说,是李左丞主持今年的科考。”
“那又如何?你又不参加。”
刘秉知忽笑了一声,看着窗外正下了马车等在一旁的女子,下巴一抬示意李曦年:“瞧!那就是鼎鼎大名的莫三娘。”
李曦年顺着视线看去,一女子裹着雪白的狐裘看向街道尽头,冷得站在原地直跺脚,旁边一婢女为其撑着一把伞,正遮了她的脸。
李曦年起身坐到刘秉知身旁,以他的角度复看,也未能一睹其芳容。
她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刚刚的马车是莫府的,再看这跺着脚没规没矩的模样,一定是她。你记得上回她跟陈云恺打赌的事吗?陈云恺输了,输得很惨,也顺带丢了昭王府的脸。都说莫三娘从不打会输的赌,果然是这样。”
“你说过了。”
“我怎么知道自己跟谁说过,没跟谁说过,这等新闻当然要分享给每一个认识的人,好让莫三娘借势。”
刘秉知忽咦了一声:“她……不是要进这里来吧?”
正说着,莫倾已经小跑进了酒肆的廊下转了身。那及腰的长发以降色发带简单地系在身后,带尾坠着两块平安扣。
李曦年只能看到莫倾的侧脸,却一眼便知道此女子定然是个人间尤物。
莫倾身旁的女婢收了伞支在门扇旁,弯腰拍了拍她衣摆的雪,却见莫倾往旁边移了一步,拽了拽裙摆,用冷若清泉的声音道:“菁菁!”
“……婢子知道了。”
被唤做菁菁的女婢站起身来,莫倾便立刻把怀里的手炉硬塞给了她。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奴性!你看!”莫倾用力在原地跳了两下,“这不就没了?真是的!”
随后四下张望了片刻,还是转身走了进来。
李曦年也终于看清了这位莫三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