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饮马川上(下)(1 / 2)

南渡余秋 作家pDWvkk 4156 字 2022-10-23

(一)

当策马在前的谭力看到贺连城时,兴奋的他忍不住吼叫起来,似乎总制的位子已是唾手可得。

“哟,这是谁啊?”

谭力两脚一撑,跳到马前,用得意且狠毒的目光打量着贺连城。

“谭大人,您是睡昏了头还是累瞎了眼?”

“贺大人来此会友,怎不给属下介绍介绍?”

谭力并不在意贺连城的讥讽,反而转头观察着徐延,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了。

“我的这位兄弟不像我一样学了十六年的狗叫,自然听不懂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话。”

谭力仍旧没有动怒,反而有兴致摆弄起手里的马鞭来。

“贺连城,当年若不是你临阵倒戈,说不定这金陵府的战事还要持续半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想来倒也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能做得谭大人的上官,老夫荣幸得很。”

贺连城很明白谭力的痛处,在说到“上官”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老贼,你找死!”

谭力果然被激怒,这也惹得他身后那三百名兀儿赤纷纷抽剑上前。

“动手前,老夫还想问一个问题。”贺连城微微一笑,他似乎很乐意激怒谭力。

“有屁快放!”

“谭大人这是带了多少人来?”

“你问这个作甚?”

贺连城的问题很是奇怪,谭力不想也懒得回答。

“谭大人直言相告便是,不用犹豫。”

“老贼,你究竟耍得什么心思?”

“老夫得仔细记下,到了泉台好用人头去向先帝报功!”

这一句竟比那如刀的寒风还要锋利,骇得不少兀儿赤连连后退,微微显露出一副怯相。

“哈哈哈哈哈,果然心系旧廷!”谭力一边摇头一边抚掌,说道:“单凭你们身上这两件衫服,我便能换取天大的功劳!”

贺连城又拍打着胸口,他很在意这身官服,不允许沾染上一点尘垢。

“尊使知道你这老贼难以对付,让我将司里的兄弟都带来了,”谭力用剑指着贺连城,一脸得意地说道:“不多不少,整整三百,够不够你杀得?”

“够了够了,今日权且试试。”

趁谭力发号施令前,贺连城与徐延很是默契地撤开两步,各自将宝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伸出两指搭于剑鞘之上,显然正在蓄势攒劲。

谭力这才发现,贺连城身旁的那人,竟是左手剑!

天边一阵雁鸣,而地上的两位剑客则闭目凝神、口吐秘诀。

“修心为主,练剑为用;形神合契,万剑归一。”

“指腕之间,寒锋百转;心念之内,蓄势千回。”

“气冲天阙,德如日月;赫赫剑诀,以镇山岳!”

谭力不知道两人口中念的什么,但扑面而来的强大杀意令这位武林高手不由得两股打战、双手抖颤。

剑鞘之中好似缚住了闹海的蛟龙,直震得剑当当作响;天地之气仿佛裹成一团,不断向两柄长剑处聚拢凝合。

两人终于睁开了眼

“噌”的一声,动指间剑鞘便被急速拨走,果真如两条重获自由的长龙一般背向飞驰,拖带的剑气在饮马川上划出两道长长的割痕;

仓仓剑鸣,似是龙吟,泛着寒光的励翼剑身早已被充盈的剑气迅速包裹,一个酽冷如霜,一个炽热似火。

“好强大的剑气”

谭力忍不住后退两步,此刻他终于明白高荷恩的用意,若是身后站着的仅有百人,自己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给我”

谭力还未来得及说出那个“上”字,对面的两位剑客便身如箭弩般冲了上来!

两人冲三百,无论谭力怎么想,都觉得对面这两人必是发了疯症。

转眼间,便有百十名兀儿赤持剑上前,将二人重重围住,谭力看不清厮杀的情况,只能远远站着高声吆喝:

“尊使有令,抓活的!!!”

这句话,反倒成为了徐延与贺连城的护身符。

厮杀很快便分成了两团,令谭力奇怪的是,围住贺连城的那部分手下惨呼不断,倒地者往往伤痕累累;而另一部分则显得安静许多,并没有人因疼痛而喊叫。

厮杀越来越烈,倒下的兀儿赤也越来越多。

“大大人,你看这”

当徐延身前最后一名兀儿赤捂住喉咙倒下,谭力终于看清了真相。

原来,这一拨人并非不会惨呼,实在是对手的剑招又狠又快,中招者往往尚未察觉,便已破喉身死。

“这这是什么招式”

谭力瞪着双眼,远远观望着地上的尸体,发现徐延周围的兀儿赤,皆是被一剑封喉,就连伤口的位置都大体一样!

“呸!”

贺连城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将宝剑从敌人的腹中拔出,趁着尸体尚未倒下,他一把揪住发髻,就用那名兀儿赤的脸皮当作拭布,缓缓擦去剑刃上的鲜血。

“谭大人,这百十人当真不够杀的”

贺连城缓缓将颤抖的左手背到身后,借以隐藏自己的疲态;而身患肺疾的徐延终于受耐不住,猛地呕出一大口黑血来。

“老徐,你”

“无碍,就是施展这剑法后真气过损,还能撑住。”

徐延喘得十分剧烈,双颊憋得通红,右手紧紧捂在胸口。

“贺连城身旁那个逆贼应是不行了,你们冲将过去速速将其手脚砍了!”

“大大人,就就是这厮最为狠辣,刚刚那群兄弟都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的剑招下”

“混账!”谭力一巴掌打下去,抽得那名手下牙齿都碎了两颗:“一群酒囊饭袋,两百人难道还怕两个人!?”

谭力暴怒无比,他用剑尖抵在那名部下的胸口处。

“都给老子上,快点!”

进退都可能是个死,当即便有胆大的二三十名兀儿赤持剑冲出,他们吼叫着,气势也比刚刚那百十人更加凶猛。

“老徐!”

厮杀中,贺连城清楚看到徐延腰身中了一剑,惊愤的他如同饿了许久的大虫一般扑了过去,眨眼的功夫便对着那名中伤徐延的兀儿赤连刺八剑。

谭力终于欣赏到这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剑招。

“这这不是九霄剑法!”

谭力惊吼一声,他敢断定自己没有看错。

“贺连城,你刚刚使的绝不是乌鹏卫的招数!”

贺连城根本没有理会谭力,反而自怀中掏出一瓶创药,交到了徐延手中。

“老徐,这是悬壶阁的良药,快些撒上去,先将血止住!”

“放放心我我一一时半半会死死不了”

徐延的情况很不好,他的脸比刚刚更加涨红,呼吸也比之前急促不少,尤其是那对眼睛,看上去仿佛隐隐泛出些赤红色。

“老徐,你躲到我身后运功疗伤,我在前面为你挡着!”

未待徐延答话,贺连城便向前踏了一步,缓缓举起长剑指向谭力。

“姓谭的,你们一起上吧!”

面对这如虹的气势,谭力胆怯了,同时心中也产生了一个萦绕不去的疑问:

对面这两人究竟使的什么剑法?

“大人,上面要抓活的,兄弟们不敢下手,这才耽误了手脚,白白折了这么多条命进去”

一位兀儿赤百制略显不满,他实在不愿上去送死。

“最起码要活捉一个!”

“千制大人,您”

“你们上去先将二人围了,我自有办法对付”

谭力偷偷摸向腰间,那里还藏着三枚火蚁风麻针,是出发前高荷恩偷偷赠与自己的。

此飞针出自唐门,上淬火蚁毒,是金额兀儿赤及以上高职必备的擒拿之器;常人若是被此针刺破皮肉,见风立倒,浑身涨麻,四肢不能用劲,而武人虽然能够运气抵御,却也最多支撑半个时辰。

近二百名兀儿赤一齐杀出,远观当真如食人的黑蝗。

贺连城暗暗运气,只身迎了上去!

“宰了贺连城,擒住后面那个同样得赏!”

乱斗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一众兀儿赤立刻怪叫起来,似乎是在庆祝将要到来的胜利。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更何况,贺连城所面对的,是近两百名号称“搜捕第一”的兀儿赤。

(二)

拼斗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似乎连高悬天上的夕阳,都是被这饮马川上的鲜血染成的。

徐延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因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孤身迎战。

幸亏鹏运服以墨黑为主色,若是换成万剑山庄的白色弟子服,那么贺连城与徐延就完全变成了“血人”。

细数下来,贺连城身上整整有三十三处剑伤;而徐延虽然少些,但尤以腹部两处最为严重,此时已倒地不起。

“贺连城,别折腾了,说实话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令我刮目相看了。”

谭力一脚踢开地上的尸体,手里还捏着仅剩的一枚火蚁风麻针。

“谭大人,这手下都快死光了,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贺连城的双臂无力地垂着,已经快要失去提剑的力气了;但他说的没错,谭力带来的三百名兀儿赤,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贺连城,别强撑了,你看你那朋友都倒下了,这火蚁风麻针的威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你不必用这火蚁风麻针”

“没办法,我这人呐,万事求稳。”

贺连城冷冷一笑,拖着疲累的身躯向前挪了两步。

“谭大人,倒下之前,老夫再给你亮一手!”

此话一出口,谭力立马警觉地向后跳了两步,而他身旁的那九名兀儿赤则没有这么幸运,剑光一闪,登时又有八人死在了炫技之下。

贺连城再无力气,右手一松、宝剑落地,而他也随之瘫倒下去。

手下惨死,谭力的眼中非但没有愤怒,反倒莫名多了一丝贪婪。

这,正是贺连城所希望看到的。

“千制大人,你我联手,快快将这老贼拿下!”

身旁的百制官神情慌乱,毕竟除了谭力,他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兀儿赤。

“千制大”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腹部袭来,这名百制低下头去,却看到手执短匕的人,竟是谭力!

“千制大人,你”

“叫我总制!”

谭力一把将短匕抽出,那名百制官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在诧异、愤怒与不甘中咽了气。

此时的谭力并不在乎自己是千制还是总制,他之所以对自己人下手,其实另有原因。

“贺大人,”谭力缓缓走向贺连城,脸上带着渗人的微笑:“劳烦您与我说说,刚刚您和您朋友施展出的剑招,到底是哪家的厉害本事啊?”

原来,这才是谭力真正在意的。

“谭大人,老夫若是说了,可否换回我们两人的性命?”

“这个自然!”

没想到,谭力竟答应得如此干脆。

“难怪谭大人刚刚‘忍痛’宰了手下,”贺连城微微一笑,一脸讥嘲说道:“原来是为了独食啊。”

“快说,”谭力失去了耐心,猛然间换了一副凶恶嘴脸出来:“你们两个施展的,是不是,是不是”

“谭大人既然猜到了,老夫自然不敢隐瞒”

贺连城的这个回答,当真令谭力既震惊又兴奋!

“真真的是”

“劳烦谭大人扶我坐起来,我慢慢说与谭大人听!”

谭力竟然应下了,他将励翼剑深深插入地下,得以让贺连城倚着剑身坐下。

“快说!”

谭力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显然他此时想要的,定是个比总制还要金贵的东西。

“镇岳剑法”

当这四个字从贺连城的嘴里一吐出,早有心理准备的谭力还是打了一个冷颤,就好像被人往衣衫里塞进了冰块,而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看来谭大人听说过这部高绝的剑法啊,容老夫慢慢”

“老东西快说,你在哪学的镇岳剑法!!!”

“谭大人别心急,”贺连城轻咳两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你可知老夫这位朋友是何人?”

谭力紧皱着眉头,两眼死死盯着贺连城的双手,生怕他耍阴招。

“此人名叫徐延,曾是大新皇帝御前的第一高手”

“难怪剑术不凡,出招狠辣”

“当年新帝南渡后,他一介后辈竟能成为乌鹏卫中最受倚仗之人,其中原因便是新帝为了自身安全,便将带在身上的那本‘千屠剑法’交付与他习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