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念奴娇(十一)(1 / 2)

四十

崔昭昭望着那个身影发呆了许久,最后还是唤嬷嬷,让嬷嬷给他送一碗姜汤。

跟以往不同,她特意嘱咐了嬷嬷不要说出去她的名字,只是送一碗姜汤让他去去寒即可。

并不是要在贺文忱面前露多大的脸,也不是在贺文忱面前邀功讨赏,更不是借着这个由头,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好再续前缘。

她只是放心不下贺文忱,仅此而已。

是不是她送的都无所谓。

她不想让贺文忱在白雪中受冻,连一碗驱寒的姜汤都没有。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口是人非言不由衷,但往往最后还是会暴露,那一点点不可为人道的真心。

崔昭昭记得,从前自己为别人做了什么,总要夸大其词,生怕别人不记得,不惦念自己的付出,将来不对自己好。

那些恩客更是耳提面命,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对贺文忱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单纯地想对贺文忱好。

也许自己是喜欢上贺文忱了。

在年华最好时她没空思索这些,那些人将她围的团团转,抽不得一点空,分不得一点身。

与其说当时她喜欢那个穷酸秀才,不如说是她当时需要。

需要一个人,一件事情,一种感情来作为自己依托的基础。

崔昭昭是快要溺毙的人,哪怕一点点的东西飘在水面她都要紧紧抓住。

所以她当时对那个秀才那么好,说到底还是存有私心。

嬷嬷很快备好下去,她站在窗户边,看贺文忱喝完了那碗姜汤,又同嬷嬷说了些什么。

回来后嬷嬷说贺文忱是个好的,崔昭昭也是个好的。

可是这世道是坏的,所以崔昭昭才不能跟贺文忱在一起。

崔昭昭早已明白,她和贺文忱最后的结局,缘来缘去,缘起缘灭。

这样的话,已经不会在起波澜,心中的湖早就干涸枯竭,穷途末路,连一滴水都挤不下来了。

于是她对嬷嬷笑笑,说谢谢嬷嬷。

然后也不再望向窗外了。

都是徒劳无用功,这一刻心如死灰。

四十一

冬日过得很快,不知贺文忱使了什么法子说动了傅亭山,惊蛰的时候,傅亭山终于开了城门,将那些难民放了进来。

靠近城郊那片城墙,是贺家一早买下的土地。

如今流民被安置在了那里,等待进一步部署。

开城门的时候崔昭昭也在现场,她是被迫去的,整个玉霄楼的人都在。

同傅亭山站在城墙上远眺,像之前的贵人官老爷一样,高高在上。

望着那么佝偻的难民,如蝼蚁一般,艰难地进城。

领头的人自然是贺文忱。

身后是几百个人,穿着破烂单薄的衣裳,麻木而没有知觉地走着。

只是过了一个冬天,人数从十几万,变成了一千人不到。

崔昭昭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易子而食,吃雪止饿,枯枝烂叶,尽数塞进嘴里。

曾经崔昭昭也是底下的人,如今站在了上面,并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之感。

更多的只觉得可怖。

为什么永远有人站在高处?

为什么永远有人卑微如尘土?

她望向傅亭山,这个扬州城里的土皇帝。

不出她所料,傅亭山有一种,迷恋的狂热。

仿佛看见那些人受苦,他只觉得高兴。

旁边青簪别过头去,不忍直视,那双手紧紧篡着傅亭山的衣角。

可惜傅亭山太沉浸,太专注,太忘我了,任何安抚都没有,双眼痴迷地望着城下的人。

这些人都被他踩在脚底下,连抬头仰望的勇气都没有。

傅亭山是野狗,只会地吞噬和撕咬,并以此为乐。

贺文忱则是冬日不肯屈服的竹,永远苍翠,节节挺拔,自有一身傲骨。

你不能说野狗是错的,你也不能说竹子是对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此罢了。

崔昭昭同嬷嬷送去了一些生姜和一些种子。

并不是要帮贺文忱,而是帮那些难民。

或者更确切点来说,崔昭昭想要自己心安。

贺文忱向她郑重道谢,偌大的扬州城,送来物资的,竟然只有崔昭昭。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相顾无言,便什么都懂了。

就如同这春日,悄悄融化旧时的白雪。

她和贺文忱在一笑中,冰释前嫌。

四十二

城中不知何时流行起了袍子。

不同于那日贺文忱她们递给的素色长袍,而是更加贴身,绣着花团锦簇,勾勒女子美好的曲线。

城里的裁缝铺子称这种款式为旗袍。

按理来说,崔昭昭是最适合这种旗袍的。

她本就瘦,为模仿扶风弱柳一般不堪盈盈一握之感,一直在节食抑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