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一思索,想到她许是要投靠于我,便收下了玉佩。毕竟她主动投靠总比我亲自拉拢要好得多。
她搭着雪颜的手对我行礼道:“嫔妾在宫中孤身一人,伶仃无依。”她抬头看了看我的神色,正色道:“娘娘若肯垂怜嫔妾,嫔妾定当以娘娘马首是瞻。”
我并不看她,只接过身边芙汐递过来的一盏云雾茶缓缓喝了。
半晌,我搁下了茶盏,起身拉起颀昭媛,温和一笑:“颀妹妹不嫌弃本宫人微言轻,本宫深感慰藉。”我凝神盯着她的眼睛,故意顿一顿,才慢条斯理道:“颀妹妹投靠本宫,本宫很是愿意。”
颀昭媛嘴角扬起的弧度更甚,细长上扬的凤眼挑开美丽的弧度,喜滋滋道:“嫔妾多谢娘娘。”
我看着她微笑道:“本宫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快,也许就不能侍奉皇上身侧,还请颀妹妹替本宫好生服侍皇上。”
颀昭媛脸上的笑意更甚,一如盈盈绽开的一朵夹竹桃,似玉如花。
单凭一人之力,要想牢牢抓住许安宸的心,总是很难的。
而后宫两个最受许安宸宠爱的宫嫔一同联手,便是景潋溪有通天的本事,她那点子所谓的青梅竹马之情也撑不了多久。
颀昭媛确实厉害,几度能令许安宸流连忘返,魂牵梦萦。不过她的那点功夫,比起宫里其余的女人,固然高明。不过在我面前,也不过是相形见绌。
如此一来,许安宸对我的宠爱不减反增,而距离我大仇得报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
“回娘娘,一切妥当。”
我坐在窗边,挑开一小道缝隙,见外头只有晴歊一人在守着,便道:“本宫问过南宫羽书,他说景潋溪的生产之期将至,且这几日总有胎位下滑的症状,可他却闭口不提。想来咱们让玉榕暗中做的那些事,该是开始奏效了。”
“这是自然,用膳前以浸过煮了麝香的水的布擦拭碗筷,便与服食麝香一般无二。”
“玉榕做的很好,明儿你亲自去送两千两银票给她,她是个贪财的人,只要给她银子,便事事听咱们的话。”手指捏紧了窗户,恨然道:“只是那些不识趣的产婆,实在不好处理。”
芙汐见我大有不悦,便上前替我揉一揉小腿道:“娘娘莫恼,奴婢都会处理好的。”
是夜,许安宸宿在了瑞宜宫,而我独自坐在繁花飞絮的月下,眼前竟出现了当年景潋溪满脸笑意与我和容妍说笑的场景。
当时我认为,景潋溪是和容妍一般美好的人。容妍温柔,但景潋溪的温柔亦不逊于她。
她总是让自己的那一对桃花眼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就像春日里初盛的玉兰花,洁白美丽。
其实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敢相信,那么美好的一个人,竟会作出那样恶毒的事情。娘亲说的没错,宫里的人,为了权利,地位,是可以什么都不顾的。更何况景潋溪只不过是暗中撕去了自己的一张面具。
而已。
“芙汐。”
“嗯?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想去昭元宫坐坐。”
芙汐有些诧异,但常年的谨慎早已让她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变化。她如今已是喜怒不形于色,心事无人能知的人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向门外走去。
我知道她应该明白了我想去昭元宫的原因,所以并未加以阻拦。
再怎么说,景潋溪在别人眼里,甚至是在从前的我的眼里,都是一个完美的人。没有丝毫缺点,永远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愔妹妹?”
她正坐在软榻上,精心绣着一个肚兜。
“见过贵妃娘娘。”
“快进来,外头起了那么大的风,要是被风扑了身子就不好了。快进来喝杯热茶。”
我搀着芙汐的手在景潋溪身边坐下,凝神看着她手里的那个肚兜。
“愔妹妹怎么这么晚了还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只是闲来无事,就想到昭元宫来与懿姐姐说说话解闷。”
景潋溪仍然是那样温和从容的笑,恍惚间,我竟觉得又回到了我的孩子还在的那段光景。
盛夏的星空总是灿烂的,星子像一颗颗闪着光亮的珍珠,嵌在微微泛白的夜空。
“愔妹妹给肚子里的孩子起了名字吗?”
“还没有。”
懿妃笑了,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我和容妍说:“本宫记得,当年容嫔怀着大皇子的时候,皇上就与她商量了腹中孩子的名字。”
容妍眼中一亮,奇道:“都选了什么名字啊?”
懿妃略略思索着,道:“给皇子取的名字便是如今大皇子的名字璟珣,给帝姬想的名字则是一个嫣字。后来生下的是一位皇子,那给帝姬想的名字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璟珣……”
我喃喃道。
“这个名字真好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皇子的名字呢。”
“只是,不知道我腹中的孩子要叫什么好呢?”
那时,我以为景潋溪是和容妍、皙瑶那样好的人。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我却发现,事情并非是我想的那样的。
我又何尝不想有人对我说,其实杀了你孩子的人并不是懿贵妃。
那样,我也许会和对容妍和皙瑶那样好一般来对待她吧。
思绪绕回,殿内的宫人们端来的各色点心铺满了桌子:翠玉豆糕、枣花酥、菱粉糕、蜜饯金枣、玫瑰乳酥、桂花栗粉糕。最后一盘,是牛乳杏仁酥。
她笑着把那盘牛乳杏仁酥推到我面前,一边让人在一旁备下了茶水,一边说:“明妹妹曾经说过,你最喜欢吃的就是牛乳杏仁酥。这点心不难做,正巧小厨房里今儿做了,你快尝尝。”
我怔怔地望着桌子,面对自己最喜欢的点心,却丝毫没有胃口。
其实更多的是害怕。
我怕这盘点心里放了什么东西,吃了之后,或许再也不能怀孕了,或许,这条命就这么交代了。
芙汐见我总是不说话,便替我解围道:“贵妃娘娘恕罪,愔嫔娘娘她近些日子总是牙疼,南宫太医嘱咐了最好不吃甜腻的东西。”
“无妨,牙疼的确要少吃些甜食。只是愔妹妹素来喜甜,这些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窗外的天似乎比方才更暗下来了几分,只是星星和月亮仍然光芒。
“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娘娘歇息了,妹妹先行告退。”
走到殿门口,我有一种预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表面上美好而背地里却阴毒至极的人了。
天就要亮了,皎白的月光,究竟是要褪去了。
我终于,大仇得报了。
就在我离开昭元宫后的一晚,懿贵妃突然胎动不安。
整个后宫都惊动了。
五个时辰。
七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一天一夜。
在昭元宫焦急等待的许安宸,并没能等来喜讯。
“贵妃娘娘薨逝了——”
“贵妃娘娘薨逝了——”
“贵妃娘娘薨逝了——”
那个杀了我孩子的女人,带着她的孩子,一同去了地下。
许安宸果然比我想象的更爱她,她死了,他悲痛欲绝,一连五日不问朝政。
他亲手为她拟订了追封诏书——“贵妃景氏,恭勤德荣,刚德克就,仪容肃恭,端赖柔嘉,曾怀育皇嗣,深得朕心。而今薨逝,朕甚痛惜,特追封为皇后,赐谥号宸,是为宸懿皇后。”
这条许安宸亲手写的旨意,比景潋溪的死讯还要让前朝后宫震惊。一时间,群臣进谏,上书请求许安宸收回旨意。
而我则以最快的速度命芙汐将我的书信带回家中。即无论如何,都不能上书让许安宸收回旨意。
后来,许安宸不得不改了旨意,只追封了景潋溪为皇贵妃,但谥号如旧,是为宸懿皇贵妃。
此事之后,我才真正明白,景潋溪在许安宸心中的地位,并非轻易可以撼动,更不要说彻底取代。
如今她死了,许安宸心中是结结实实地留了一道疤,再除不去了。
罢了,罢了。
算计着算计着,我发现我对许安宸的情意并不只是算计。
我爱他。
我不想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