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惠风和畅,这或许是一个好日子吧。
可是,这样想的人,应该也只有我一个人。
许安宸已经五日不上朝了,也不回圣阳宫去,只一个人在昭元宫里。我知道他的心可能已经死了一半了,只剩下一半还算完整的心支撑着身躯。
我搭着晴歊的手现在昭元宫的门口,一片片玉兰花的花瓣被春风吹落。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许安宸独自坐在殿内的贵妃榻上,手里还握着曾经宸懿皇贵妃最喜欢的一支玉兰花步摇。
“玉郎。”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听见了我的声音,慢慢的转过了身子,似乎是强撑着精神对我笑了笑。
我叫晴歊倒了一盏茶水递过来,亲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又用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好凉,没有一点温度,甚至,就像是一具尸体的手。
“玉郎,宸懿皇贵妃已经去了,您再伤心,也总还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我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下来,递到他的嘴边,柔声道:“喝一口水吧。”
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就像一块澄澈白玉,却再无当年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把杯子里的水喝进去了一小口。与此同时,一颗泪珠翻身滚入杯子,激起了一朵水花。
我再抬眼去看他的脸时,上面已经布满了泪水的痕迹,曾经那一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一片死寂。
把杯子交到晴歊手里,随即紧紧抱住了许安宸。我能感到,他在不停的颤抖。
这个时候,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我就只能紧紧地抱着他,或许这样能稍稍减轻他心里的苦痛。
就这样抱着,抱着。我感觉他好像停止了颤抖,而后,他终于开口了:“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曾经那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就连她的遗体,我都看不到了。”
一时间,我看到他的眼中顿时泪如泉涌,被打湿的衣襟湿漉漉地贴在上下起伏的胸口。我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只知道,他定是痛得撕心裂肺了。
可如今许安宸越是心痛,我便越是庆幸于我的所作所为。他终究会从伤痛中走出来的,可是她却不会再回来了。
不出我所料,在宸懿皇贵妃死后的第六日,许安宸便不再成日守在昭元宫里了。
“如今宸懿皇贵妃去了,正是你我争宠的大好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抓住。”
颀昭媛颔首道:“谢娘娘指教,嫔妾定谨记于心。”
“如今境况毕竟特殊些,你在皇上面前说话更要百般小心。若一句话说错了,惹怒了皇上,那可就不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了。”
“嫔妾明白,嫔妾对皇贵妃的事会闭口不提,不叫皇上伤心。”
正说着,晴歊从外头进来,说是皇后方才由太医诊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消息比起宸懿皇贵妃薨逝的消息倒是来的缓和些。我与皇后虽不甚交好,但此事总能叫许安宸开心些,我也算打心底里高兴。
次日许安宸在我宫里用晚膳时,脸上总算不似从前那般成日阴云密布。
“玉郎尝尝这糖藕,正是如今时兴的。”
我夹起一片糖藕放在他碗中,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吃了糖藕。
“嗯,这糖藕很好吃。”
“臣妾听人说,平日里多吃些甜食,便会令人心情好些。玉郎国事繁忙,政务缠身,更要多吃些甜食,以疏解心结。”
许安宸对我笑了笑,随后又略带苦涩地握着我的手说:“你一向关心朕,可是今后……就只有你关心朕了。”
他的话直击我的心窝,眼中甚至要溢出泪来——他果然是爱我的。
我看着他柔声道:“玉郎,我会一直关心你的。”
许安宸的脸上浮起了笑,而我瞧着,那笑里却有些悲凉可怜的意味。他向我张开了手,将我搂在怀里,一双修长的大手摸着我的脸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已经失去了潋溪,我只有你了。”
一颗温热的泪珠拍在我的脸上,沿着脸颊滑落,又流到他的手掌里。
“我不会离开玉郎的,永远不会。”
陆陆续续过了两个多月,许安宸也渐渐不再因宸懿皇贵妃的死而悲痛。后宫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皇后的身孕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可她却比寻常有孕女子更加憔悴,面色蜡黄,脸上也生出了许多的斑。我问过南宫羽书,他说是因为孕中女子本就会有肾气虚弱的症状,而皇后又素来有此等症结,如此叠加之下,身体才会每况愈下,终日缠绵病榻。
我不由得为皇后感到一丝惋惜,她尽心尽力侍奉了许安宸这么多年,事事勤谨,可多年未能有孕不说,许安宸也一直对她冷冷的。如今终于有了身孕,又偏巧赶了个如此晦气的时候,任是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所以我便常同容妍、皙瑶去凤仪宫看望皇后,陪她说说话打发晨光。可每每看到面色枯黄的皇后时,我就总想起自己去了的孩子。总担心着若是长久以往,皇后也许到最后会落得个和我当初一样的下场。
于是便向皇后荐了南宫羽书去为她安胎,南宫羽书的医术还算高明,若皇后未同我当初一般受人暗害的话,想来南宫羽书总是有能力保住她的孩子的。
这日,南宫羽书来我宫里请平安脉,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描金盒子摆在我面前。
“明儿便是娘娘生辰,家妹特地为娘娘在京都的珍玉阁制了这一对双鸾点翠步摇以做贺礼,还望娘娘笑纳。”
说着,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正搁着一对华贵无比的双鸾点翠步摇。
“羽诗妹妹有心了,这贺礼本宫很喜欢,还请南宫大人代本宫转告羽诗妹妹。”
南宫羽书颔首道:“是,微臣定会向家妹转告。”
南宫羽书走后,我便叫晴歊陪我去妆台处重新梳了朝云近香髻,再带上了步摇。说来这步摇当真是上品。这穿成流苏的合浦明珠便是连宫里都少见得很,平时也是得宠的嫔妃也才有可能被许安宸赏赐几颗,更别说是用几十颗穿成流苏了。
“晴歊,本宫戴这个好看吗?”
晴歊笑吟吟道:“娘娘天生丽质,这皮肤又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白嫩,如今又戴了这么好看的步摇,怕是连明嫔娘娘都要逊色三分了呢。”
我心里顿时像浸了蜜一样甜,镜中人的脸上自然露出了笑。
“知道你的嘴灵巧,可夸人也总不能红口白牙地乱说不是?姐姐的容貌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我就是戴再怎么样好看的首饰,终究也不及她十中之一的。”
晴歊讪讪地挠了挠头,在身后对着我憨笑。
“罢了罢了,你方才的话总归也不全是乱说的。”正说着,我在首饰盒子里选了一串珍珠项链递到她手里,“这个给你了,拿去戴吧。”
晴歊笑得嘴都咧开了好大,忙道:“谢娘娘赏赐,谢娘娘赏赐。”
我看她高兴,便叫她回自己房里歇着了,自己则继续在镜前摆弄着那对双鸾点翠步摇。
若要论起来,南宫羽诗算是我的表妹,幼时也常在一起玩的。如今我入宫已快三年了,算下来我也已四五年未见过面,可这么多年来,她却从未落下我的生辰,每一年都会精心挑了上好的东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