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点这会儿就只有两个角色，一个是丛容的牧师，还有一个是头顶着“雷霆一击”这个名字的战士。

丛容不确定这是不是卫冉的号。“雷霆一击”是战士的一个技能，其他战士玩家也很有可能取这名字。

丛容拿过手机，给卫冉发了条短信：“微吟缓策，我的角色名。”

卫冉立刻回了短信：“我马上来。”

丛容凭着记忆打开好友面板，搜索到“鹏程九万”的名字，发了一个好友申请和一个组队邀请。

程家鹏的职业是弓箭手。用这个职业的玩家一般都会选精灵族，因为有天赋加成。

精灵族和人类的出生地不在同一片大陆，组了队也没法一起练级分经验，只是方便在队伍频道里聊天。

程家鹏马上通过了申请，并且对丛容的新名字产生了兴趣。

[小队]鹏程九万说：微吟缓策？什么意思？

[小队]鹏程九万说：我搜了，“微吟缓策过桥来”，是从这儿来的么？

[小队]微吟缓策说：嗯。年纪大了，得慢慢过桥，不然容易掉河里。

[小队]鹏程九万说：又过桥，您不考虑桥的感受了？

[小队]微吟缓策说：考虑了啊。慢慢过桥，对桥也很友好。

[小队]鹏程九万说：……行吧。那咱们各练各的，满15级在主城见。

[小队]微吟缓策说：好。

[小队]鹏程九万说：一姬来了没？

丛容正要打字，那个叫“雷霆一击”的战士角色忽然动了。

卫冉操纵着1级的雷霆一击，原地转了个身。

服务器刚一开他就登入了，早早创建好角色，什么也不做，就让角色待在出生点等着丛容。

接到丛容的短信，他立马火速吃完饭跑回房间，一眼就看到出生点多了一个名叫微吟缓策的牧师角色。

刚出生的角色都在同一位置，人物模型是重合在一起的。

刚出生的角色都非常贫穷，衣服布料是比较节省的。

出生点这会儿没有别人，衣着简约的“雷霆一击”和“微吟缓策”就这么脸对脸零距离微妙地重叠着。

“……”卫冉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荡漾。

也可能是很荡漾。

过了几秒，卫冉猛然醒悟过来，急忙操纵着雷霆一击后退了一步。

自己这是在弄甚呢？？弄甚呢？？？

丛容可是正在另一边的屏幕前看着的啊！

微吟缓策没有任何动作。卫冉有些忐忑，发了条私聊消息过去。

[私聊]雷霆一击说：哥？

过了一会儿，微吟缓策动了一下。卫冉的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微吟缓策邀请你加入队伍。

[小队]微吟缓策说：来了，刚才去倒了杯水。

卫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自己刚才那个暗搓搓的“脸对脸零距离”的小骚操作，丛容没有看到。

[小队]微吟缓策说：走吧，接任务去。

卫冉操纵着雷霆一击，跟在微吟缓策身后跑向发布新手任务的npc。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他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微吟缓策”的角色外形和“万马过桥”并不一样。丛容说过，他懒得捏脸，角色外形都是选的“随机生成”。

但不论角色长成什么样子，背后的那个人都永远不会变。

5级之前的新手任务普遍简单，唯一一个稍有点难度的是在一片农场里收集散落的物品。

收集物品没难度，难度在于农场里游荡着一大群npc强盗。被其中任何一个发现了，都会招致一顿群殴。

玩家们做这个任务时一般都先组队清怪，清完场之后再去收集东西。

“清吗？”卫冉问。

“等一等，我先试试，能不能不引到怪穿过去。”丛容说着，微吟缓策围着农场转了转，找到一条路线，朝着那群npc强盗跑了过去。

丛容这是要测试自己判断距离的能力。

每一种怪都有一定的警戒范围，玩家只要让角色保持在这个距离之外，就不会被怪发现。

农场上的怪一直在来回走动，警戒范围所覆盖的区域也随之不断改变。如果玩家能操纵角色穿过农场而不引到怪，就说明玩家对于动态距离的把握非常准确，可以在行动中避开所有怪的警戒范围。

以前，他们固定队的成员经常用类似的方法进行刻意训练。判断距离对远程职业很重要，对牧师更加重要。

竞技场上，对手们常常会用尽办法让牧师与队友脱节。牧师是出了名的“腿短”职业，也就是没有任何加速技能。如果队友离得太远，超出了治疗范围，牧师就只能眼看着队友被打爆而束手无策。

以前打竞技场的时候，早期他们的队伍默契不够，有很多次配合出现了漏洞，导致丛容的牧师暴露在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内，被对手集中火力抢攻。丛容不但能顶住压力自保，还总能找到一个让对手很难受的位置，在自保的同时，策应全场每一个队友。

要做到这些，没有准确判断距离的能力是肯定不行的。

卫冉突然有点紧张。

现在的丛容还做得到吗？

卫冉并不在乎丛容的游戏技术是否退化了。但他明白，现在的丛容需要自信，非常需要。哪怕只是在游戏里找回一点自信，对丛容的意义也很大。

卫冉调整着雷霆一击的站位，准备随时从最短距离冲过去保护微吟缓策。

虽然等级这么低的角色就算死几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他害怕丛容的心情会因此受损。不管是1级还是满级，只要丛容的牧师有危险，卫冉的战士都会毫不迟疑地全力保护他。

微吟缓策走得很慢，走两步停一停，像踩着石头过河似的。那些强盗在微吟缓策身边晃来晃去，对他毫无反应。

npc只会遵循固有的设定行事，虽然按照物理距离来说，这些强盗明明应该可以看见微吟缓策，但只要不进入他们的警戒范围，哪怕只差半个坐标，他们就对微吟缓策视而不见。

卫冉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看得出，尽管丛容的手法还没完全熟练起来，但是过去练就的判断力仍然没有丢。

农场不大，微吟缓策走走停停，也很快安然走完了一多半。

卫冉让雷霆一击跑到另一边等着，像是在终点等待一位即将完成马拉松全程的长跑选手。

就在微吟缓策快抵达农场边缘的时候，在他左前方和右前方的两个强盗突然同时转了身。

卫冉一惊，操纵着雷霆一击就准备冲上去。

微吟缓策目前还是安全的，可以往左挪一步，避开右边强盗的警戒范围。但是接下去，他就没有时间再躲开左边的了。

化解的方法是有的，可卫冉不敢确定，丛容是否还记得这种方法，又是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操作。

丛容的反应却比卫冉想象的迅速得多。微吟缓策果断往前跨了一步，同时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左右一晃。

在《众神》里，有很少一部分操作需要玩家提高手速才能做到，丛容眼下的这种操作就是其中之一。原理很简单，就是让角色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一次左右平移，从而让角色和目标之间的距离出现一个短暂的变化。

如果仅仅是让角色快速左右晃动，只要手指头捯得够快，狂敲键盘上的a键和d键就可以了。

但这种手法不是光让角色在原地晃晃身子就足够了的，要配合着其他角色的走位和技能的使用才有实际意义。在极限情况下，哪怕双方的距离只差一个坐标，也可能起到改变局势的作用——相同的技能，几乎相同的站位，你打得到对方，对方却打不到你。在某些一击定胜负的关键时刻，这就是决定性的优势。

从微吟缓策刚才的动作来看，丛容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了正确的反应。

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小操作而已，卫冉莫名地就自豪了一下。

六年不见又怎样，你牧神永远是你牧神。

丛容自己好像也挺为自己那个反应而开心，微吟缓策穿过农场，站在雷霆一击面前，原地蹦了蹦，像是在邀功。

卫冉忍不住笑了。

角色在游戏里蹦跳，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但因为操纵角色的人是丛容，这么寻常的动作，看在卫冉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

特别可爱。

他家的牧神，其实也是这么孩子气的。

[小队]雷霆一击说：现在清怪吗？

[小队]微吟缓策说：上

战士加牧师等于战场收割机，收割一群怪更是不在话下。

农场上顷刻间就清了场，可怜的强盗们倒了一地。微吟缓策跑来跑去，在杂草里寻找任务物品。

卫冉一点儿也不急，等着丛容先捡完。要是能让丛容更高兴一些，他可以再清十次场。

丛容的物品收集齐了，又开始帮卫冉找。卫冉正要跟他说自己找就行，却见丛容在小队频道里说话了。

[小队]微吟缓策说：来我脸上

“……”卫冉握着鼠标的手一滑，屏幕上的雷霆一击斜着身子趔趄了一大步。要不是怪都清完了，这走位非得引来一波怪不可。

在《众神》里，“脸上”一般指的是某个角色所处的坐标点。

有些团队副本里，boss有时会被随机传送到某个玩家所在的位置，团队频道里便会冒出该玩家的大喊：“boss在我脸上！在我脸上！！”

所以，从游戏的角度说，丛容这话没毛病。

但是。

这个任务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做，他知道上哪儿找任务物品。丛容用得着对他说这种只有在带新手的时候才有必要说的话么？

脸上……

之前在出生点的时候，角色重叠在同一个坐标点上，这是标准意义的“在脸上”。

卫冉不太淡定了。

那个“脸对脸零距离”的小骚操作……丛容他其实……看见了……吧……？

不不不。

卫冉努力端正了一下态度。

心里有鬼就会想得太多，这样不好不好。

独自在另一张地图上做任务的程家鹏大概很寂寞，看见这边的对话，便积极踊跃地强行插足。

[小队]鹏程九万说：你俩玩什么呢？就这新手任务还用得着卡坐标点？

[小队]微吟缓策说：组队的乐趣，你体会不到。

[小队]鹏程九万说：不是，你俩不能这样。既然咱们是一个队的，你们的对话就得让我有参与感。

[小队]微吟缓策说：那行吧，咱们比一比15级之前谁死的次数少。

[小队]鹏程九万说：你还是个人？你俩战士加奶妈，我一个柔弱的弓箭手，你跟我比这个？？

[小队]微吟缓策说：这不是为了让你有参与感吗。组队的乐趣，你果然体会不到。

[小队]鹏程九万说：你等着，我哪天非得真人版站你脸上去不可。

[小队]微吟缓策说：你的这种想法我是拒绝的。

[小队]鹏程九万说：一姬，我打不过他，这任务交给你了。

[小队]鹏程九万说：真人版，去他脸上，不能对他太客气。

本来程家鹏这一插足，卫冉觉得自己心里那个“脸上”的梗可以过去了。谁知道话题转了一圈，居然还能回来，还变成了真人版。

真人版脸对脸零距离。

……今天的天气好热啊。

[小队]鹏程九万说：一姬？

[小队]鹏程九万说：一姬你在吗？怎么不说话？

[小队]雷霆一击说：我嗓子有点干，去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