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宝库,账房伙房,此处洗衣忙饭,那处瓢盆叮当,如此方圆中七零八落。闲言碎语,定然一时间寻不到真相。
对比之下,这一突然间的放声高笑便极显不合规矩,不合时宜,同样也衬出这狂笑之人的放荡不羁。
笑不惊人死不休,宛若寄情纵横天地间,声高孤傲不拘泥,方寸间,便引得当下出神之人顾子安猛然转头寻声而望。
只见后院角落处植的那棵百年梧桐下,竟放肆醉卧一灰衣老者,正洒脱狂笑,手中看似已有年头的酒葫芦如其主人一般不知收敛,洋洋洒洒,由人及物,皆好不快活,梧桐枝丫上倒挂的红叶,似被这爽朗笑声随意间便震下数片,零落于老者身前身后,衣上周遭,如此飘然气质,好似一寄情山水,游遍天下美景的仙骨醉翁,既已览得世间万物,何不相忘于江湖。
仿佛这笑声之意便是引来有缘人驻足观望,于是顾子安定睛之时,一切随即戛然而止。
后院空寂,唯有这老少二人仓促对视,老者醉意正浓,兴头上便又多饮几口,后忽而挥起长衫袖口,身下梧桐叶,昭然随风舞,毫厘之间,四目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子安虽说已认出老者,却也怕不是因年岁尚小见识尚少,相视不过半刻,便心觉尴尬,小脸通红,欲动身草草离去,而此刻间,老者忽然开口道。
“大丈夫不分年岁高低,你这蛮娃好不懂规矩。”一语未歇,顾子安便怔住身子,僵持不下,老者从容打出口哈欠,继续醉笑道,“今日若无老夫相助,你岂不是要闯下大祸事?”
话落不过半晌,顾子安听后竟汗毛竖起,头皮发麻,心想今日这老翁虽助他二进朱府,可这隐秘事自己藏得极深,怎会有旁人知晓,即使这怪病因由败露,那也应是日后之事,怎会被此刻这算不上清醒的胡话老汉一语道破。
慌忙间,顾子安即刻扫视周围,若此刻隔墙有耳,便真要坏了大事不成。
瞧着小子安慌乱模样,老者霎时间讥笑开来。
“今日——今日之事,子安多谢老——”
话说一半,只见老者随而抬手示意,令其止住,便背身醉卧而去,似要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口中喃喃道:“罢了罢了,全当老夫成人之美,帮你护住这个秘密。”
见状,顾子安缓神片刻,便要悄悄离去。
“少年郎来少年郎,怎为情字愁满肠,年岁尚小,年岁尚小,世上情话知多少,问他为何面桃红,原是佳人在身旁——哈哈哈哈——”
三两步才迈出去,背后老者这突然间若打油诗般的出口成章即刻便令顾子安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速加急步伐匆忙逃窜出去。
原来,担忧过虑,老者愿帮他护住的秘密,竟是方才自己与朱家三小姐在后院中交谈情形时的尴尬丑态与滑稽模样。
顾子安踏出朱府后院时分,天色已是傍晚,朦星散散碎碎于天际之上,一切终于迎来不易之安逸,只见府院门外,干爹也早已至此焦急候着,见子安全身而退,父女二人终松下口气。
他回首望去,心叹这大宅院中首日下来的种种不易,遥想日后是否自己仍有机会历经这许许充满新奇的不轻松。
不明真相的小嫣儿,一个劲儿要问清今日这荒唐的来龙去脉,顾子安只得胡乱编造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错乱因果,欲早早搪塞过去,不过此间,让他依旧吊着胆子的,想来也只能是怀中藏着的那只铜花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