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不清的老太爷瘫坐于冰凉石板之上,眼瞧欲昏睡于凌寒天地间之际,却被不知几丈远处的犬吠惊起了魂,怒恶间,吴老太爷提着酒葫芦,脚下飘飘然,似游走于花田间,碎骂间行至声源处。
“死畜生,傻叫唤也不分时候,扰老子喝酒兴事!”双眼酒红的老太爷踉跄间朝脚下这条不知好歹的黑狼狗踢了出去。
狼狗呜呜闷哼两声,退身三四步,却未表现出逃离之意,茶凉之间,人畜缓缓冷静下来,怪象再现,只见这狗儿背身朝着墙边倒扣着的竹箩筐狂吠开来,箩筐底上已积了一层厚雪,似乎如一尊弥勒,静待有缘人。
吴老太爷硬揩了下酒糟鼻,两步上前,怒掀竹筐,霎时间积雪四散,暴裂无声,飞雪,似乎夹杂着老太爷不可融化的哀怨,冲撞于人间各处,却寻不见心安。
少顷,然当一切归于平静时,老太爷眼前,竟陡然多出一枚褓中婴儿,肆意酣睡于这噩梦世间,此番景象似乎给老太爷解了几分酒,他瞅瞅一旁狗儿,瞧瞧身下褓中婴孩,终而又抖了抖腰间日渐干瘪的绣花钱袋子,长叹出口气,醉醺醺自言道:
“小儿,不是我铁石心肠,你睁眼自瞧这世道,我保全自己尚且不顾,带你回去,岂不是更为拖累?”恍惚间,老太爷转头过去面朝狗儿,醉笑道,“还不如将你带回家中,赚我家中老小上下三顿狗肉,岂不快哉,傻狗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哈哈哈哈——”
四目相对三分,狗儿片刻间似乎竟懂了吴老太爷的意思,荒唐地夹紧尾巴,愣是逗笑了酩酊大醉的老吴爷,他遂灌了口酒,转身欲放纵归家。
可老话谈起,有些事儿如同老天安排,命里注定,这不,那差点被安排上桌的狼狗见状,竟绕上前去狂吠起来,猛然间这可得罪了老太爷的大好兴致。
“畜生,当真让老子剁了你不成!?”
可说来奇怪,这狗儿且战且退,且退却又且战,逗留在老太爷身旁像是不饶这三分理,无奈兜兜转转,老太爷便终而又瘫坐在这襁褓一旁,他拨开裹布瞧见这酣睡儿,便朝狼狗怒喝道:“你这畜生倒是有颗善心,也罢——”
老太爷硬生生从钱袋子里找出一文铜板,笑道:“娃娃,咱爷仨今日算是缘分,是带它回去,还是带你回去,全在这我手中这文铜钱,别怪吴爷我心肠硬,是去是留,全在天意啊,嘿——”
一声大喝,铜板带着一狗一孩的命运于空中翻旋,眨眼间落在那盖了层飘雪的石板上,老太爷醉态大起,匍在地上恨不得红眼珠子透进铜板,那一刻,吴老太爷僵持着,仿佛度过了他这一生的时辰。
落雪纷飞,无法无天,在这人不尽长安的慌乱年代,在这似诉说预示着一个朝代由盛而衰的凄惨长夜,这位醉出自在的吴姓老爷,怀抱一破布襁褓,身后跟着条安稳狗儿,踉跄颠倒地行在归程之中,这番景象,这幅画卷,似乎化为一个缩影,散成一个天下。
而那文不知是何面朝上的铜板,终被层层皑皑白雪覆盖,安睡于这无宁长夜之中——
日后,那褓中婴儿被吴老太爷唤作阿狗,那似极通人性的小狼狗做了吴府的看家犬,老太爷竟因丢了那一文早已不知所踪的铜钱而一气之下去平河大小街巷中白手做起了赌坊生意。
自后,老太爷的赌坊生意由小及大,实实做起,终而有了今日的“银聚赌坊”,也有了这奇手榜上赫赫有名的阿狗伙计。
此可谓唏嘘,此可谓真人生。
书归正传,被一旁红衣姑娘神技惊得合不拢嘴的广才少爷,摸摸腰间丝绸钱袋,悄声挪步,嬉笑间靠上前去。
“姑娘,您看小生这里存了些银子,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