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安正要开口连谢，却只觉事情不对，急问道：“您这是做何事？”

“这些钱，你先拿回去，若是修好了我这杆百年老秤，便自当抵了你的药材钱，修不好嘛，下回一同付了便是。”

说话间，原是顾子安置在柜前的那几文铜钱，歇了几时，却又回到自己手心之中。

“这——这不合规矩。”顾子安不过还算几岁顽童，即使怀揣些稳重，也不及世事万分之一，眼下这番热情，却令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不过几文钱，何来规矩一说。”

“这——我——”顾子安不知所云，基本的推辞，一时之间都忘乎所以然，只胡乱言道，“修理费用，可值不上这些。”

一番乱七八糟的诚恳之辞，逗笑了万家掌柜。

“蛮娃子，瞧我这岁数，当你爷爷都够了，还会欺你不成？”万掌柜乐道，“再要推辞，可是在耽误我万某人的生意咯。”

片刻后，争执不下，略显单薄的顾子安竟被万掌柜推推搡搡出了药铺。

“这三味药都带毒性，也不知你家中人患了何病，切记用时可要斟酌。”

临了，万掌柜喝声嘱咐几句才算心安，他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许是因无子嗣的缘故，他将积攒了多年的荒诞感情今日一同宣泄在了这蛮娃子身上。

“万掌柜，日后，您定做得大生意！”

顾子安此刻眼中有火，心里有光，不知为何会说出这番话，因为在其心中，这不是恭维，面前这位原本素不相识的老翁，对他来说，仿佛是这世上一类平凡华歌的生动写照，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光影错乱的虚幻空间，仿佛想起了他从未谋面的娘亲

“那我——借你吉言。”

简单几字，胜过繁华世事恭维谄媚千万言，这一刻，他们似乎活成了对方的模样，活成了天下人都曾有过的模样。

见顾姓小子渐渐影残而去，万掌柜掸掸衣尘，又回归起真实顽童模样，长望起这稀落贫街，自言道：“这才是何时辰，怎得街上人烟如此稀少。”

回身空当，万掌柜抬头瞄了眼额前尘迹满布的药铺匾额，一时怅然，自顾无言，自持这略显苦寒的小药铺陪他度过三十余个春秋，竟无一刻大放异彩，鼻头一酸，不知所以。

而跨门几步之后，他却不禁定住了身，半刻后，万掌柜嘴角扬起，皱脸上笑出的纹路似天上仙翁雕刻的一副岁月画卷，虽沧桑，却有所积淀。

只见店中柜前那方常放着他仿玉茶壶的老旧陈案上，不知几时，多出数文黑黄相接，略起锈迹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