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车的木桶,装着臭气熏天的屎尿。
其间有只空桶,专为闻溪准备。
他好歹也是成年男子,即便这桶够大,也不免手脚束缚,膝盖顶着桶壁,脊椎弯成快要折断的角度。
铛,铛,铛。是桶盖被钉死的声音。
闻溪像一堆破烂,拥挤着扭曲着,蜷缩在逼仄恶臭的空间里。他想吐,酸的辣的苦的东西涌上喉头,稀稀拉拉溅了一身。
每处皮肤都在发痒。
每处血肉都在哀鸣。
心脏在抽搐,头皮在战栗,毛骨悚然的恐惧爬过内脏与骨骼,阴云般笼罩了疼痛的大脑。窒息感扼住了喉咙,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于可怕的遭遇让他无力去思考,为何自己衣裳都换了,形容狼狈,还需要藏进这溺尿之桶。
他本不需要当街被剥个精光。
这纯粹是宁成的羞辱与恶意。
车子开始行进,不堪重负的木轮碾在街面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
咣咚,咣咚,啪aashaash
焰火与爆竹炸裂的声响,穿透阴潮的桶壁,落进闻溪混乱失灵的耳朵。
谢垂珠牵着勾奴的手,笑着走在人流中,仰头观看明亮的夜空。四散流溢的光彩映在她的眼中,灼灼然灿烂美好。
阿珠,快看那一朵!
邢望歌眼眸弯弯如明月,指着天际消散的橘红光点,是朵兰花呢!
简陋的兰花形状焰火,迅速变暗,湮灭。
谢垂珠多看了一会儿,不防被人撞到脊背,松脱了勾奴的手。周围全是人,拥着挤着,将她推向更远的地方。
谢轻舟离得远些,见状拼命向前挤,伸出只手来珠,抓住我!
他的呼喊声,被焰火的巨响所掩盖。
谢垂珠踉踉跄跄回过头来,大声喊道们在前面那条街碰面!前面!轻舟,别着急aashaash
她连比带画的,也不知其他几个人听清楚没有。
混乱中,有谁抓住了谢垂珠的手腕,低头在她颈间嗅闻。谢垂珠汗毛都炸起来了,抬头张口要骂,却望见对方一双细长眼眸。他静静地看着她,浅色的瞳孔被灯火照得透亮,不见悲也不见喜。
这男人足有八尺,手脚修长,脊背微弯。褐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额头有一条斜长的伤疤,贯穿左眸,没入鼻梁。铁制的口枷覆盖了下半张脸,只露出熟悉的眉眼。
谢垂珠恍若身至梦境,抬手触摸男人的额角。她呼吸急促,酸楚感冲上鼻腔。
桓aashaash
只喊了一个字,视野突然天旋地转!
他竟然直接扛起了她,横冲直撞地挤出热闹的街道,拔足狂奔。
谢垂珠感觉身体都要被颠散架。这人肩膀刚好硌着她的胃,想挪一挪吧,又被抱得死紧。她疼得蹙眉,双手拼命拍打他结实的后背。
放我下来!桓不寿,我们好好说话!
虽然,桓不寿这模样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他迈开腿,越跑越快,像当年那个绝望的雨夜。跑向北城门,跑向城外梅林,营救被顾氏围剿的心上人。
城墙上,身着鹤羽大氅的司怀久久伫立着,目光投向寂静幽暗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