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谢予臻前来探视。
虽然二人关系不比以往,但于公于私,他仍然应该看望突遭横祸的闻溪。
登门拜访时,谢予臻先是见到了闻晟。这位父亲早已与他提过株连之罪,但他没有立即答应。凡事讲求适可而止,宁成等人已经伏诛,若再屠戮顾氏老弱孤寡者,斩草除根,恐怕过犹不及。
况且,事情闹大,闻溪的遭遇可就掩不住了。桓氏本就虎视眈眈,断不可能放过大做文章的好机会。届时指不定要如何编排闻溪受辱的细节,给外人提供许多阴暗的笑料。
谁都有个脸面,何况是矜贵又挑剔的问渠公子呢。
谢予臻和闻晟说了几句安慰的场面话,又被闻母拉着,听了半晌哭哭啼啼的倾诉。说近来闻氏如何境遇不顺,先是闻琛横死,然后又轮到她那命苦的孩儿。
听着听着,倒让谢予臻开始怀疑这事和桓氏有关。
自打桓宴回朝,建康就不得安宁,而桓宴对闻氏敌意甚重,对闻琛和闻溪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但
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谢予臻一路思忖着,来到闻溪的卧房。待瞧见卧床不起的昔日挚友,他也觉得不太舒坦。
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坐下来问。
闻溪挣扎着坐起来,拒绝了谢予臻的帮助,倚着床柱喘了半天,才指指自己的喉咙。
谢予臻蹙眉子也伤到了?令堂并未与我说起此事。
闻溪摇头,疲倦般阖上眼睛。
他苍白得像一张薄脆的纸。乌发松散垂落而下,月白的里衣裹在身上,露出被细麻布缠裹的胸膛与手腕。
谢予臻沉默着看闻溪的右手。
据说手筋被挑断了,就算有金玉良药养着,以后恐怕也不能自由握笔。
闻问渠的字本是一绝。
那天晚上巡街的兵卫都已经扣押审问,北城门的吏卒也都押进大牢。谢予臻缓缓说道,他们的说辞都很正常,合情合理,最多治个巡查不严之罪。
设下埋伏的街道,本就荒凉偏僻。商铺生意不景气,大过节的,干脆赶着车去热闹地界蹭油水。因为是元宵节,百姓也都挤向繁华之处,那条街便没剩几个人。
宁成笃定你能去那里,便是提前知晓你会改道。青雀街口抢花灯的百姓,倒是也逮捕了几个,但无法尽数捉拿。这些人的供词都差不多,说是普普通通凑热闹起哄,有个商户女放话要一盏灯,谁抢到了,便可以与她共度良宵。那商户女当晚回家之后,半夜走水,全家人都烧死了。
件件桩桩,连起来便是阴谋。
宁成回城已是费尽心机,他没有本事搞这么一出。我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又或者,有人想借着顾氏余党的刀,来斩你的命。
赶车的车夫死了。提议改道的阴奴,如今尚未招供。
谢予臻说了半天,见他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剩余的话便化作一声叹息。
你好好歇着罢。那晚的事,有我帮忙按着,除了御医和你家里人,暂且没谁知道。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不会让你受委屈。
对一个中书令说什么不让你受委屈,听起来总是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