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寒入主董事长办公室，起草的第一份文件——“清源生化恢复生产通知”。第二份文件——“人事任免”。

总经理由她兼任，副总经理郭连成；财务部长柳亦婷；供销部一分为二，许颜芹任销售部长；宋达任采购部长；工会主席另行选举。

第三份文件——“对周如生处理决定”，内容如下：

“鉴于周如生在任总经理期间，严重违反公司财务制度，擅自用公车抵偿私人债务，决定予以辞退。”

文件下发的当日，郭连成召开职代会，通过参会人员无记名投票，胡学峰高票当选工会主席。职代会结束，许颜芹向王晓寒请示，“想与宋达一道去拜访经销商，算是业务上交接”。

王晓寒同意。

许颜芹刚走，朱斌捧着几十页稿纸进来，王晓寒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满目缀字，词不达意，说，“放在这儿，等候通知，你的任务完成了。”

朱斌满腹的话憋在脸上，迟迟不肯离去。

彭萍萍进来，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啦？”王晓寒问。

“杨瑞霞听说许部长要出差，提出想跟着顺道回家一趟取东西，我不同意，她竟然哭了。董事长，这女孩什么来历，我一点也不喜欢。”

王晓寒悠悠地吸了口气，心想，难道这个便衣警察潜入公司意在许颜芹丈夫的死因？极有可能。周如生既然能对祝姣曼说出许颜芹谋杀丈夫，难保不向公安机关写检举信，看来，人家身负命案的侦查重任，我应该给予她自由的空间才是。

“彭主任，不如这样，让她到我的办公室当文秘，让我观察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再让她走。这一次就让她跟许部长一块去，我还正想着让颜芹带一台车呢。”

“好吧。”

彭萍萍刚出门，惊讶：“阿姨，您怎么来了？若雯呢？”

“我没告诉她，请问，晓寒可是在这层楼上？”

王晓寒听出是张雪梅妈妈的声音，急忙迎出来，示意彭萍萍离开，把老人扶进办公室，落座后，忙着倒水，心里猜着她为何避开若雯只身来公司。

张雪梅妈妈环顾室内，由衷地：“多好的一个公司呀，可怜我女儿没这个福分……唉！不说伤心的话，我来想对你说句心里话，你看，雪梅走了，我和你叔的日子没啥盼头，过一天了一天，只等去与女儿团聚，只是有一事实在放心不下，就是茗贞。”

王晓寒起身，蹲在张雪梅妈妈面前，凄然地：“茗贞也是我的女儿呀，您就放心吧。”

“话是这样说，毕竟隔一层不是。这两天我就想，雪梅为何在事前把若雯带到我家，当着我的面说认了姐妹，一是把我和你叔托付给若雯。二呢，就是让茗贞多一个亲人。可是，雪梅哪里会想那么远，若雯要成家的，一旦成了家岂不又隔一层了。敬仁今年才三十岁，再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茗贞可以跟我，可没有爸妈的孩子怎么说都是可怜的。跟了敬仁，谁知道晚娘是什么德性？万一对茗贞不好，你说，我死也不能瞑目啊！所以我就想啊，茗贞只有跟着若雯，我才放心。若雯这孩子，人好，心善，又是雪梅的结义金兰，对茗贞一定会视如自出。”

“阿姨呀——”

“你听我说完，雪梅在公司不是有股金吗？赶明儿，转到你叔叔名下，我们有退休金，一分也不会用的，都交给若雯管着。这样，也算对她疼孩子的报答。前天晚上，我把这话对若雯说了，她只是搂着我哭，啥也没说。我就想，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总得给我一个话啊，若是不同意，今后也不要叫我妈了，受不起啊！”

“阿姨，您别急，待我问了若雯再说。”

“能不急吗？按照我们那儿的风俗，丧事百日内可办喜事，过了百天可是要等三年的！我和你叔还能活三年吗？”

王晓寒哭了，心里想着，我若处在若雯的位置，一定毫不犹豫地听从老人的安排，尽管吴敬仁不算优秀，比徐驰毫不逊色。说到感情，徐驰也只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他对若雯的追求形成一种外在的认知而已。

两人各自垂泪，过了一会，王晓寒握着张雪梅妈妈的手，问：“这事给敬仁说了吗？”

张雪梅妈妈抹了一把泪：“说了，但没说是若雯，只说百日内茗贞要有一个妈，这个人我来替你找，若同意，你还是我的女婿，不同意，从此谁也不认得谁，我呢，用雪梅的股金认一个干女儿，招一个女婿。敬仁说，无论妈认谁当干女儿，只要她能对茗贞好，我还是你们的女婿。晓寒呀，其实敬仁比若雯大不了几岁，长相不消说，学历也不比若雯低，我扪心自问，把两人拉在一起谁都亏不了谁。”

“阿姨，我不能代替若雯说话，但可以把您的意思毫不保留地告诉她。”

这时，有人笃笃敲门，郭孝芹喘息的声音：“车间出事了！”

王晓寒急忙站起，开了门，见郭孝芹涨红脸：“听说，车间着火，伤了许多人，彭主任他们都下去了，让我来通知您。”

王晓寒一步跨出门，回头喊一声：“阿姨，您先坐一会。”跟在郭孝芹身后，几乎一口气跑下楼。厂区内，到处都是乱纷纷跑动的人群。郭孝芹边跑边说，“一楼的干燥车间，一名电焊工在维修，不晓得怎么突然爆炸了，整个车间都是大火，幸亏车间的工人都在开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进入生产区，远远看见一座生产大楼浓烟滚滚，雾气升腾，许多人喊叫，“不要过来！离开，快离开！”其中有郭连成歇斯底里的声音。

王晓寒头一懵冲了过去，喊着：“大家后撤！立刻后撤啊！”

可是，人们看见她非但不撤，反而蜂拥往厂房里冲。

说不清是愤然还是感动，是责怪还是心痛，她不再喊，挤到门口挡着，厉声说：“谁也不许进！郭孝芹，死守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去！兄弟们！灾难面前最要紧的是听从指挥，不是慌乱！你们立刻离开！后退二十米！”

有人喊：“安夫人，危险啊！你先退！”

王晓寒转身，对弥漫着烟雾的车间喊：“里面的人听着，立即撤出来！”喊了几声，烟雾中冲出一个人，冲着门外呐喊：“你们都是死人啊，怎么可以让安夫人站在这里！听我的，把安夫人拖了去！有事我顶着！”

王晓寒上前，拉住郭连成：“你必须让里面的人全部撤离，一分钟内，里面还有一人，你这个副总就不用当了！我哪也不去！就在门前看着你是怎么抗命的！”

郭连成返身入内，烟雾中传出嘶哑的喊叫：“大家听着，安夫人就在门口，假如再次爆炸，先不说我们生死，安夫人一旦有个好歹！清源生化就彻底完啦！那样的后果，要比整座楼都爆炸还要严重！”

有人开始往外跑，到了门口，纷纷停下来：“安夫人，你先离开，我们跟着，不然，谁也不会离开的。”

王晓寒感觉门内温度越来越高，只好走出车间门，站在一侧督促里面的人迅速撤离。

郭连成最后一个出来，冲着人群喊：“立刻到煤场集合，以车间班组为单位，列队清点人数！”

人群开始涌动，一些受伤的人被架着，在一片惊吓议论中涌向空地。郭连成的脸被烧伤，露出鱼鳞般的伤痕，着火的大楼冒着滚滚白烟，几个窗口窜出火焰。消防车呼啸驶入，几十根水柱一起喷向着火的车间。几分钟后，火焰突然消失。

受伤的人数统计出来，有严重烧伤的三人，其中包括郭连成。伤势轻微，皮肤感到灼痛的九人。

王晓寒让彭萍萍带伤者上救护车，郭连成不愿意离开，难过地：“我还有什么脸上医院！建厂这么多年都没有的事，为何偏偏莫名其妙地着火？”

龚昭桐端着受伤的手，龇牙咧嘴地：“为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就你装糊涂，明摆着，雪梅董事长不想让你当副总。”

郭连成懊悔地：“若真的查不出原因，不用你说，我也得引咎辞职。安夫人，请你回办公室，这些善后的工作由我来处理。”

混乱中，一辆标有“空压机总厂消防”的车疾驰而入，耿兰新率先跳下车，直奔王晓寒，人未到声音先到：“你这里怎么会着火呀！”

王晓寒迎上：“还不清楚。”

耿兰新对跟过来的郭连成说：“忙你的吧！王女士，有伤亡吗？”

“有，还好，都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