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赣江从这里流过 聿苏 3085 字 2021-07-08

南安山失事的消息传到工厂,张雪梅付之一笑,说,我知道有人想让安先生离开,有能耐站出来就是了,何必如此恶咒。

朱斌说:“张总,你不妨打电话问一下。”

“我没这么无聊。”

郭连成进来,脸色苍白,面部肌肉颤抖:“张总,怎么回事?董事长出事了啊!”见张雪梅用谴责的眼神瞪着他,忙说,“楼下炸开锅似的,说是交警队来的电话,开始找周总,彭萍萍说不在,他们才说,立刻通知周总,你们的董事长出了车祸,车毁人亡。”

这时,办公室主任彭萍萍上气不接下气进来,身后跟着其他部门的人。郭连成见她魂飞魄散地说不出话,迫切问:“彭主任,你倒是说话啊!。”

张雪梅从椅子上缓慢站起,还没直起腰,身子软了下来,双手哆嗦着拨电话。郭连成见张雪梅拨了几次都是错号,忙伸手替她拨。他先拨通安南山的手机,电话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无法联系。”再拨周如生的,手机占线。

彭萍萍这才缓过气来:“张总,交警队的人说,董事长在距离吉安二十公里处的山上发生车祸。”

话音未落,张雪梅的手机响了,周如生语无伦次的声音:“张总,出大祸了!我在往吉安赶,你把会议室腾出来,准备给董事长用。”

张雪梅傻愣地站着,看着手机,嘴唇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郭连成追问:“周总怎么说?”见她不说话,忙用自己的手机拨通周如生电话,听着,不住,“哎,哎,好,我来办。”挂上电话,对满室的人说,“周总吩咐,把七楼的会议室腾出来,准备安放董事长。”边说,边驱赶众人。

室内的人走了,只剩下郭连成。

张雪梅踉踉跄跄离开座位,走到向南的窗前,双腿一软,蹲在地上,昂头望了一眼郭连成,坚持站起来,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哆嗦。仿佛一股妖气突然袭来,在她煞白的脸上窜动,顺着修长的脖颈往胸口蔓延,眼睛直直地对着窗外,想要说,喉咙明显被卡住,憋得喘不上气来,突然一个声音冲出来:“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董事长说过的,赣都通往南昌的路,每一个弯道,每一段陡坡都像自己的指纹那么清楚。他——怎么可能出事啊!我不信,打死也不信。”

郭连成惶然应声:“是——是,是的。”说完,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几位车间主任在门外喊她,张雪梅揉了一下脸,打开门:“现在还不清楚,我不相信董事长会出事,你们都不要慌。”

朱斌说:“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所有的工人都丢下手头的工作,集聚在办公大楼大厅。张总,我们上来请示,怎么处理?”

有人大声说:“还处理个鬼哟!”

“就是,等着处理后事吧。”

张雪梅心里掠过一阵惊愕,这是怎么啦?一个尚未证实的噩耗,怎么瞬间就把他们都改变了。她想关门,把一张张狰狞的、幸灾乐祸的脸挡在门外,还没伸出手,众人哄然而去。她再次走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车间,死一样的宁静。以往,她经常站在窗前,看着锅炉房的烟筒冒烟;听着空压机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嗅着发酵车间散发的醇香气息,心里感到无比自豪和欣慰。这一刻,眼前死一般沉静。

张雪梅一直站在窗前,不停地拨打安南山的手机,尽管她不相信安南山会有事,厂区弥散的静,失联的手机,不停地侵蚀她的自信,偶然会发问,这个静与董事长安危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小时过后,彭主任送来工作餐,张雪梅说:“拿下去。”

“张总啊!您不能总这么呆着,出来制止一下混乱的场面吧。这个时候,只有您才能撑起塌陷的天。”

张雪梅苦涩地:“没有董事长,谁也撑不起这片天。”

下午一点十三分,张雪梅接到周如生的电话:“董事长的遗体马上就到,最好让职工列队迎接。”

“喔——是真的了!”张雪梅泪水落下。

周如生哭泣的声音:“我也不相信啊,可董事长就在我身边啊!雪梅,我们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通知董事长夫人了吗?”

“通知了,她晚上到。”

张雪梅喷出哭泣:“这究竟是怎么啦?咱们如何向安夫人交代啊!”说完,泣不成声地挂上电话。

十分钟后,彭萍萍来向她报告:“救护车来了。”

张雪梅深吸一口气,说:“走——”

整座大楼空无一人,所有人都麇集在大门外,白班的,夜班的,退休的工人也赶过来。救护车在人群前停下,张雪梅挤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看着几名工人从救护车后面抬出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蒙上白布的躯体。

有人上前要掀开白布,周如生大声呵斥:“不许掀!要看也得等整容师来了再看。”

人群闪开一条通道,担架离张雪梅越来越近,到了近前,她看见白布上血迹斑斑,心里呼唤,安先生啊!是你吗?

担架从她身边过去,人群随之担架涌动,乱纷纷的人群中有哀叹,惋惜,忽听有人毫无顾忌地说:“真的死翘翘了!”

张雪梅身边的人渐渐稀少,她望着涌向办公大楼的人群,转身向门外走去。出了门,顺着工厂的院墙,漫步走着,不多会来到江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望着江水,怅然落泪。

赣江静静地流淌着,岸边的水几乎停滞,江中心明显涌动,深渊里不时溢出漩涡,形成盘旋的水波,泛出神奇、千变万化的涡纹。她一看就是几个钟头,这些涡纹目不暇接地变换。离岸不远的水面,不时漂过折断的树枝、枯叶和草根等杂物,有的会诡异地凹陷下去,随着漩涡,贪婪地拉扯近旁漂过的一切浮物。目光投向更远的下游,江面显得蹒跚,懒散,她希望上游涌来一股激流,漫过江岸把自己一同带走。

傍晚时分,周如生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她说,“江边。”

周说:“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离开啊!回来,有许多事要商量。”

“再多的事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还是等安夫人来再说吧。”说完,把电话挂上。接着,朱斌打来电话,说,“张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要站出来决策。你不在,他们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说,董事长死得蹊跷,十之是被人害死的。”

“朱斌,我不想听这些谣言、猜测,不要说了,在安夫人没到达之前,我什么也不想过问。”

“张总,恕我直言,董事长不在了,柠檬酸厂就成了无头的狮子,你若不出来主事,我担心周总会把手伸向生产系统,到那时,你就被动了。有句话不得不说,你不出面,下面有人传言,说你心里有鬼,才不敢出头。”

“够了!”张雪梅关了手机。

落日时分,张雪梅依然坐在江边,想着后安南山的柠檬酸厂会走向何处,直觉提醒她,周如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半年前,周如生在她面前暴露过对安南山取而代之的野心。清源生化成立以来,周如生对张雪梅十分敬重,虽说两人在职务上一正一副,周如生在张雪梅面前从没流露出领导的感觉。事实上,在清源生化,张雪梅的权力远比周如生大得多,加之张雪梅卓越的领导能力、精湛的专业技术,职工渐渐把周如生回归到销售科长的职位上。因此,有人把安南山比作太阳,把张雪梅比作月亮,周如生只不过是一盏云灯。

周如生听了,自嘲地说:“屁话,还云灯,充其量是一个顶着总经理帽子的萤火虫。过去,虽然当科长,可厂长的帽子归我管;现在当总经理,头上却多出一轮太阳,一个圆圆的月亮。我无论做什么事,一只眼要看着太阳,另一只眼还要看着月亮。”

有人把这话传给张雪梅,她笑而不语,心里说,这个老周,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心里一点没数,让你管生产,你行吗?按说,总经理的位置应该是郭连成的,不晓得董事长怎么看上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一肚子怨气。

没过几天,周如生提出要张雪梅陪他去看一家刚投产的石灰窑。张雪梅不想去,周如生说,你若不去,石灰质量有问题你可别怪我。张雪梅见他一脸的认真,只好同意。两人乘坐一辆越野车,驶出市区不远,周如生一打方向盘,下了公路。

张雪梅惊异地:“呀,怎么钻山沟来了”

周如生笑道:“山沟里空气好,带你出来洗一洗肺。”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张雪梅疑惑地:“是去看石灰窑吗我觉得像探险,越走越恐怖了。”

周如生道:“有我在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