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蓝宝石军西营？”

“回王上，正是。”

宇文雷脑子有些乱。我倒下后，发生了什么？身后出现的那个影子，会不会是

“首相何在？”

“首相此时应该在菜园，菜园就在营地最中央”

宇文雷没等侍卫说完，便匆匆赶去。他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对宇文雷来说，夜里的西营着实有些陌生。好在西营并不大，一路上走走问问，很快赶到了营中那片菜园。这是一片用简易的矮木桩围成的菜园。不同于简单而朴素的装饰，火光之下，宇文雷注意到菜园里被打理得错落有致，只是由于季节的缘故，园子里已经没什么菜了，只剩下漆黑的土壤。

“王上，您醒了。”园中老人的声音传来。宇文雷小心翼翼的跨进菜园，沿着略窄的小路走了过去。此刻，老人正站在一个木质墓碑前。墓碑深插在整个菜园的最中央，碑上刻着“金若海之墓”几个鲜明的大字，碑旁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酒壶。

“这老酒鬼竟然看穿了老夫的计策好在西营军并非蓝宝石军精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听闻除了喝酒，这儿是他生前最爱来的地方。昔日共事之时，也算是老朋友了，帮他寻了个好位置。”左丘华低声说道。

宇文雷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盯着墓碑。忽然，他跪在碑前，双手撑地弯下身子，用额头亲吻了眼前的土壤。随后，迅速站起身，仿佛生怕被外人看见一般。但由于动作过大，引得腿部一阵抽痛。

“与老夫推测的一样，王上您已经对灵药有了抗性。”看着宇文雷的动作和表情，左丘华说道。

“但本王的伤口”

“是的，如今灵药只能勉强治愈您的外伤，但对于消除疼痛，怕是已经作用不大了。此前您用过几次药？”

“您给我的4颗药丸已经用完了。”事实上，宇文雷自己只用过两颗。一次是8年前从宝石城回神佑城的路上遭遇的刺杀；另一次则是5年前在神佑城的夜里，发生的山体泥石流。他率领城民逃难，被碎石击中了额头。至于另外的两颗药，一颗给了当年刺杀他的司马由；一颗给了昔日他救下的尉迟子义。

“算上老臣给您服用的，已经是第5颗了！很奇怪。昔日药王先生送与老臣药丸之时，曾反复叮嘱，同一人至多服用两颗。若是再服，虽于身体无害，但亦作用有限。您已经服用了5颗，按理来说”左丘华不禁惊诧道。

“或许本王真的是天赋异禀呢。”宇文雷微笑着说道。在他脸上，笑容绝对是最少有的表情，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女儿也是如此。但对于眼前的老者，他愿意稍微放松下自己。

“师傅，您的灵药还有多少？”

“昔日药王先生只送了老臣6颗，如今老臣手中仅剩最后一颗。”

“仅剩一颗若是能找到药王老先生就好了”宇文雷望着营中的伤兵，不禁感叹道。

“王上说笑了。药王先生本就行踪不定，何况如此神药，即便是他也定然不能量产的。若非昔日，老臣本家曾有恩于他，又怎会得此至宝！”左丘华摸着胡子回想道。

看着眼前的老者，宇文雷的内心泛起了波澜。6颗神药，老人大可留给自己的家人，或是留给自己，或是卖出一大堆红宝石但他却将其中的大部分留给了自己

“王上，我们的新朋友已经到了，是一支近千人的队伍，目前正在营内西北角。老臣观之，如尉迟将军此前在信中说的一样，他们并非普通的佣兵团，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左丘华的话，让宇文雷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

“红色闪电领军之人是一名身材不高，裹着黑色头巾的老者？”

“不，是一位青年人。年纪与王上相仿。老臣推测王上所言之人应该是那个传说中的白鬼。”

果然是他。

“他在军中？”

“确在军中。但老臣以为，王上应先去与盟友首领会面”

“师傅早些休息吧，明日便是真正的硬仗了。”言罢，宇文雷选择独自离开。

亥时以至，西营营门早已关闭。宇文雷站在营门下，借着火光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门上的血渍与破痕。他抬头望向高处瞭望台。白鬼会在上面？至少一位士兵是那么说的。但一位君王，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顺着木梯爬上那近3米高的瞭望台？他犹豫了。

“王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宇文雷转过身，一位青年将领正带着4名士兵走来。

“子义，这一路辛苦了。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末将无碍，精力充沛得狠，只等明日一战！哦对了！是首相大人命末将前来。他说，白鬼没在营中，此刻正在营外的林子里，就是王上您埋伏的那片林子。”

林子里？也好，至少不用拖着疼痛的身子爬梯子。

“消息本王收到了，你们退下吧。”

“可是王上首相大人不放心您独自走动，特地命末将随行保护”

“哦既然首相如此费心，那你们便跟着来吧！”宇文雷沉思片刻，回道。师傅是不放下受伤的自己，或是不放心自己与白鬼独自相见。也许两者都有吧！毕竟对于白鬼而言，父亲是其一生的仇敌。

随着尉迟子义的一声令下，营门缓缓打开。宇文雷一行6人纷纷骑上马匹，直奔不远处的林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中的火光渐渐显现。

“好了！你们再此等候。”6人的马匹停到了树林边缘，宇文雷下马吩咐道。他要独自见一见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夜里的林子寂静的很，只剩下脚下枯枝发出的响声，以及眼前火堆偶尔发出的杂响。

火堆前围坐着两人。背对着宇文雷的老者，火光之下，一头白发随意的散披着；老者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轻装打扮的青年。青年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宇文雷相接。

“若在下没有猜错，阁下应该便是黑豹君王吧！”青年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个王室礼，笑着说道。

“本王得知二舅舅在此，特来探望。阁下是”宇文雷点头回应，说道。

“您的新盟友，红色闪电团团长，忘仇。幸会！”

看着青年的笑容，宇文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本该于正式场合的会面，竟会在此发生。而更令他在意的是，由始至终眼前的老人既未起身，也未开口说话。

“既然王上与师傅亲友相会，那在下也不便逗留。”青年拿起火堆上架着的一只兔腿，递给了老人。“师傅，烤得刚刚好！趁热吃。徒儿先行回去了。”

老人接过食物，一声不响的啃了起来。

“明日之战，红色闪电定全力相助。”青年走过宇文雷身旁时，低声说道。“也希望王上您不要忘记许下的承诺。”

承诺。那块造型奇特的玉石。宇文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佣兵团既不要食物和宝石，也不要城池与女人，甚至连王室要职都没有兴趣。他们只想得到数百年来，一直摆放在先祖墓室中的奇特玉石。据史书记载，这块玉石作为抚慰亡灵的神器，自400多年前慕容氏统治时期，便存放于此。这些宇文雷自然是知道的，但与夺回王位相比，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何况是一块古玉？

“舅舅，感谢您出手相救。”宇文雷见那人已走远，便走到老人的身前，俯下身子说道。抬起头的那一刻，他仔细端详了眼前的老人。尽管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他仍看到了些许母亲的模样。母亲在时，时常跟他提起，小的时候与二舅舅一块玩，常被外人认错。

“我出手是为了自己的那可怜的妹妹，怕她这么快见到你，又会哭鼻子。与你无关。”老人依旧头也不抬的啃着兔腿。

“舅舅本外侄希望您看在母亲”宇文雷的自信不见了。在老人面前，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令他不敢以王自居。

“但一见你的脸，我却只能想到你那令人作呕的父亲！”老人第一次停下口，抬起了头，狠狠地说道。

“父父王与您只是立场不同”

“狗屁的立场！他怕昔日繁星城下，以寡敌众却惨败于我的丑事败露，有辱其少年王之名，便发重金悬赏我的人头数十年！后又与欧阳倩那个恶妇逼死你母亲！什么少年王？什么战神？宇文展从始至终都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伪君子！”老人将兔腿猛地扔到一旁。“哼，死的这么早，真是便宜他了！”

“舅舅，外侄听闻母亲之死是欧阳氏从中作梗”

“若非你父王借王室与百里氏债务之事公报私仇，欧阳氏有几个胆子，敢动当朝王后？我隐匿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四处打探这件事的真相，岂会冤枉你父王？”

老人的话捅破了宇文雷心中最后的壁垒。他曾怀疑过母亲的死与父亲有关。但每当触及到此，他又会掀起一张厚布将其紧紧盖住。自幼时起，他听着父亲的事迹长大。多少年来，父亲便是他心中最想成为的人。即便是8年前他被遣送到神佑城，他也从未动摇过。直至这一刻。

宇文雷哑口无言。

“你走吧。明日我会去找欧阳倩，所有的一切，是该做个了解了。”

听着老人的话，他没有回答，只能选择默默地离开。

“西营的降卒如何处置？”离老人五步远时，宇文雷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战前已经嘱咐麾下，降者不杀。愿跟随我者，赏宝石；不愿从军者，上交兵器铠甲，可自行离去。”宇文雷停住脚步，回答道。

“你不怕他们逃回宝石城，拿起武器再次与你作对？”

“怕。但我更怕失掉人心。杀一名降卒，很可能杀死了背后一整个家庭；而放一名降卒，或许会赢得数十人的感激与支持。我若要夺回王位，这些民众的支持，比武力更重要。”

“你的外在更像你的父亲。希望内心，与你母亲一样”老人言罢，一只兔腿突然从其身前飞来。宇文雷慌忙接住，看了看手中的食物——一只全新的兔腿。

一只兔子上的两条大腿。宇文雷微笑着咬了下去。

“我会的。”他高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