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宇文雷(1 / 2)

“王上,已经两个时辰了。敌人真的会中计吗?”宇文雷正潜伏在树林中,即便临近冬季,贴身的布衫依旧被汗水浸透。此刻,心绪不宁的他,被身旁突然凑上来的将领问了一愣。

“莫急。金若海愚钝是愚钝了点儿,但怎么说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没那么容易上当。”话虽如此,但宇文雷的手心如同身上一样,早已攥满了汗。此计若不是出自左丘华之口,他此刻早已失去了耐心。

经昨日一战,左丘华提出了引蛇出洞之计。

“就在刚刚,我们收到了尉迟将军的飞鸽传书。与王上计划的一样,漆黑者被彻底剿灭,我们收获了实力更加强大的新盟友。如此看来金若海这块硬骨头,要换个方式啃掉了。”西营之南5里外的营寨内,宇文雷一边命军医处理从马匹上摔落时的摔伤,一边仔细聆听左丘华的谋划。“蓝宝石军的精锐,多数在东营和北营之中。南营不过是座军械库,而金若海的西营,八成也是些老弱残兵。老家伙不是闭门不出吗?咱们不妨绕过西营,佯攻西城门。等到他坐不住出兵救援之时”

“擒下金若海,西营不攻自破。”简易的包扎完成,宇文雷轻轻活动下伤患处,随后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回应道。

“没错。金若海如今负了伤,王上您只需留下千余精锐埋伏在西营北门二里外的林子中,其余士兵由老臣率领,大张旗鼓佯攻西城门。金若海的秉性你我都了解,相信不出几个时辰,这老家伙定然坐不住的。”

不知道师傅那边是否顺利。宇文雷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营门。他所率领的骑兵部队,藏在了树林深处。或许这么做会耽搁出击的时间,但他要保证藏得足够深。今晚将是我最后的机会,必须攻下西营。倘若不能成功,一旦明日洪水袭来,宝石城城墙将被冲破,那便是我军争分夺秒杀入城中之时。而身后的西营,定会成为敌军前后夹击的掣肘。一想到这,宇文雷再次打起精神。

漫长的等待让身后的将士们烦躁不已,但他们的君王就在不远处,没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不可能的。此时西城门的战事应该早已传到金若海的耳中,为何他还不出兵?莫非师傅那边有变?宇文雷内心嘀咕着。

“王上!营门有动静!”

一句话将宇文雷的目光迅速拉至营门处。隐约之中,有几支马匹从半开的营门内冲出。

“王上,出击吗?”一旁的将领早已按耐不住。

“先等等。”宇文雷死盯着那个方向。二十几个骑兵,或许有五十个,人数太少了他是在试探

宇文雷感受得到,身后的士兵们早已跃跃欲试,就连战马都已经掩盖不住躁动的情绪。再等等。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百余骑兵从营门内冲出,而后营门再次关闭。

“王上!再不追便走远了!首相大人那边”

“等!”宇文雷略微升高的语调,令身旁的将领迅速闭嘴。他们了解黑豹君王的脾气,威严而公正,也许还有一点残暴。

然而片刻之后,宇文雷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

营门再次缓缓打开,士兵如山洪一般冲出。

宇文雷缓缓抬起手臂,示意众人做好出击准备。此刻,他还要再等等,等待最后一个士兵出城。

战马的喘息声与马蹄声萦绕耳畔,宇文雷还在耐心的等待着。眼见营门再无士兵走出,他知道,时机终于来了。

“手持大剑,腰系酒壶者,便是主帅!擒杀主帅者,赐望族之名!杀!”一个诱惑力十足的赏赐,尤其对于这些平民士兵来说。

千余骑兵冲出树林,浪费了不少时间。其中还有些人被树枝刮下了马。好在,宇文雷所率的这支队伍,是军中的最强精锐,所骑的战马,大都也是强壮的北方马。宇文雷一马当先,朝着不远处飞满尘土的方向杀去。在巨大的速度差之下,黑豹军很快便杀入蓝宝石军尾阵。但眼前的情况却与宇文雷想的不一样。

“王上!怎么回事?敌军都备了钩镰枪?”

何止如此。面对黑豹军的冲击,尾阵敌军以钩镰枪阵迎战,后方的敌军纷纷向四周散开,不知从何处搬出大量木栅栏,将战场半圆围住。

“众将莫慌!不要在此地缠斗!先撤出包围圈!”宇文雷大吼道。如此开阔的地形,仅凭这些拒马,就想拦住我的精锐骑兵队?

然而身后不时传来的惨叫声,令宇文雷心中一惊。他定睛望去,只见敌军一只骑兵队正朝着他们杀来。怎么可能?哪里来的敌军?难道

宇文雷恍然大悟。第一支出营的敌军,不只是试探,也是在迂回。

“往回杀!敌军不过百余骑兵!杀光他们!”宇文雷边喊边调转马头,杀回阵尾。他的剑法精湛,帝王剑在其手中左右挥舞,在旁人看来,颇有先王宇文展的英姿。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士卒们愿意相信宇文雷,相信这位黑豹君王能像他的父亲那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终拿回自己的王座。

然而,他终究不是宇文展。

冲杀之中,正前方突然劈过来的长剑,险些砍断了他的右臂。

“金若海!”宇文雷顿时红了眼。

“雕虫小技,想骗得了老夫!告诉左丘华,下次做戏,记得换上骑术娴熟的老骑手!”

老酒鬼的话,让宇文雷恍然大悟。骑兵是骑兵出了破绽!他带走了所有精锐骑手。左丘华为了掩人耳目,临时让军中的步兵骑上战马行军。普通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像金若海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看便知。

“看来酒精还没让您变得愚钝。”宇文雷握紧剑柄。“敌军主帅就在眼前!众将听令,随本王合力围杀!”

军令之下,身旁的黑甲骑兵如同死神一般,纷纷冲向敌将。待数名骑兵杀过,宇文雷才拍马上前。他深知金若海的实力。面对这个曾经的“王室八柱石”,即便他如今上了年纪、受了伤,宇文雷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预料中的一样,三四个骑兵在大剑的挥舞中,很快被击落马下。

宇文雷悄悄绕到侧后方,看准时机,直刺敌将腋下。不料,对方早有察觉,瞬间平躺于马背,左手顺势抓住宇文雷的右臂,用蛮力猛地一拉,欲将其拉下战马。索性,宇文雷在半空中蜷起右腿,用力踢向敌将战马的后腿。伴着战马的一阵嘶鸣,二人纷纷摔落。

宇文雷感到背后一阵疼痛袭来,但右臂还被对方死死的攥着,帝王剑早已不知弹到何处。但敌将的大剑,恰巧落在他的左手旁。

这是天赐良机!宇文雷迅速抓起剑柄,奋力起身,却发现沉重的大剑单凭左手难以控制,竟劈在敌将身前。而此时,敌人早已翻身坐压在宇文雷的身上。

“你若当初听我教诲,肯练大剑,今日你便是胜者。”金若海的话伴着粗喘声,然而动作却依然干净利落。膝盖顶住手腕的那一刹那,宇文雷左手的大剑也滑落在一旁。他忍着浑身的剧痛,抬起膝盖冲击敌人的后背,然而在铁甲面前,这毫无意义。

金若海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兵器,双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去陪先王吧!”敌将嘴里轻念。

“师傅!”面对巨大而锋利的剑刃,宇文雷发出最后的嘶吼。

他敏锐的捕捉到敌人脸上的一丝犹豫。而就在片刻间,数根黑甲骑兵的铁矛再次划过敌人的身躯。

“啊!”金若海怒吼一声,像疯了一样从宇文雷身上跳起,俯身抡起长剑,断了腿的战马、被砍断的铁矛以及士兵的身体,宇文雷已经分不清面前是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滑落在地;只有人和动物的惨叫声最为清晰。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他,没心情再去分辨这些,只是慌乱的站起身,踉跄着在不远处寻得了自己的配剑。

“王上!援兵到了!”一旁的喊声让宇文雷定了定心神。他眯起眼睛朝着远处望去。飞尘之中,隐约看见一支军队正从敌军另一侧杀向自己,是黑豹旗帜。宇文雷笑了,他看到了希望。

但身旁的战斗仍在继续。人群之中,宇文雷再次寻到了金若海的身影。

“师傅,放下兵器吧!你已经败了!何不弃暗投明,助我成事?”宇文雷的话,在敌人放倒了身前的最后一个骑兵后,得到了回应。

“哼!终于不再以‘本王’自居了?是个好的开始!”金若海左手搀扶着长剑,右手抓起腰间的酒壶,用嘴拔掉壶盖,随即一饮而尽。

“你我师徒一场,我不想看着你死在这儿。”宇文雷望着面前二十多具黑甲骑兵的尸体,心痛不已。尽管敌军的百余骑兵已基本被消灭,但这些孱弱的骑兵与他的黑骑兵不同。这是他暗中培养多年,最为精锐的军团。

“呵!若老夫不降,你会像老夫刚刚那样,放敌人一条生路吗?”

宇文雷没有回答。

“哼!自你起兵的那一刻起,你我师徒缘分已断!老夫后悔的是,当日城下没狠下心来将你一箭穿心!”金若海喝干了壶中最后一滴酒,随手猛地将酒壶掷向宇文雷。

宇文雷慌忙挥剑劈去。酒壶碎裂的一刹那,金若海已经杀到了他的身前2米处。两侧骑兵还未来得及护驾,便应声而倒。宇文雷提剑迎击。他已经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对!他的右腿曾有旧伤。

“攻他的右腿!”宇文雷一声怒吼,随即将攻势全部朝着金若海的右腿发动。伴着四周的不时刺来的铁矛,敌人很快便招架不住,连连后撤。

“你终究都不敢与老夫单打独斗,懦夫不配为王!”金若海不住地喘着粗气,持剑的双手已经开始不住颤抖。

“什么武人的荣耀!本王要的是天下!”随着宇文雷挥出的剑,身后数名黑甲骑兵心领神会,猛冲向金若海。

“先王啊!老臣不负您!”金若海彻底放弃了闪躲,双手握紧剑柄,向四周奋力猛挥。这次的攻势,招式没有变化,但力量与速度慢了许多。

“倒下吧!”宇文雷再次抓住金若海与黑骑兵缠斗的时机,猛地刺向他的右腿。帝王剑从腿甲的缝隙中穿过,精准的刺进了大腿。但宇文雷知道,这一剑不足以让他倒下。随之而来的,却是面部剧烈的疼痛——敌人的重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宇文雷慌忙拔出刺入腿中的配剑,踉跄着退了几步。除了脸部的灼痛,他还明显感到头部一阵眩晕,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要到了极限。

然而此刻,眼前的敌人正单手提剑,拖着一条残腿,缓缓朝自己挪动。来人!护驾!宇文雷内心呼喊着,但不知怎的,嘴里却发不出声音。若不是那把插入地面的帝王剑,此刻他早已倒在地上。我不能死在这里!母亲!我要为母亲报仇!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

宇文雷只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一个影子穿过,面前的金若海,停住了脚步,脖颈处多出了一道血痕。

“白”他拼命想扭动脖子看看身后的影子,却依旧没能成功。壮硕的身体倒了下去。掉落的长剑发出沉重的声响,却仍不及它主人那巨大的着地声。

刚刚的影子出现在宇文雷的面前。矮小的身材,精壮的体格,包裹头发的黑头巾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懦夫不配为王,同样的话,记得带给你的先王!”这是宇文雷在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睁开眼时,早已入夜。宇文雷从床上爬起,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此前经历的一切。他慢慢尝试着活动身体,除了偶尔的刺痛,并未发现包扎的伤口。定是师傅的灵药。宇文雷快步走出屋子,漆黑的夜里,灯火通明的室外,大大小小的营帐映入眼帘。

“王上。”声音来自门口的贴身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