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ashash

滴答ashash

清晰的水滴声近在耳旁，封三宝在无边的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

首先感到的是温暖，潺潺流动的热水将她包裹着，如在云端起伏般舒适。

她静静地躺了几息，记忆慢慢回笼，猛地坐起。哗啦啦的水声，左肋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举目四望，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峰谷村，那时她只能凭借头顶的一线缝隙计算时日。而在这里，放眼望去，极高的洞顶有微光落下，是夜明珠的微弱光芒，那珠子许久不曾更换日晒，光线极为暗淡。

地热的水流是舒缓的，幽暗的水面荡漾，带着避乱花独有的香气，封三宝双手合拢兜起一汪水洗了把脸，终于确定自己是误打误闯进了秘地。

待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将手在池边摸索着，臂展伸直，指尖触到了叠成一摞的柔软棉布制成的袍子ashash果然这里是她曾被蒙眼带来的地方，洗礼池。

最后在水里浸了下就站起身，破碎血污的夹袄自身上褪下，封三宝将池边的袍子抓起来，裹到身上。

陈放多年的棉布带着一股土味，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柔软的布料裹在身上，给封三宝带来久违的安心感。仔细系好衣带，深色的棉，有大朵的花铺张其上，犹如开在黑暗，尽是凄凉。

封三宝赤足踏出水池，撩开纠结在身前的一缕长发，拨开心头的迷茫纷乱，循着光的方向走去。她没有自己来过秘地，仅有的几次也是被族长带入。

地洞中的温度并不寒冷，仿佛是有地热贯通了整片秘地，让这里温暖如春。她走进漫长的甬道，左右是石砌的洞壁，身后的洗礼池已经离得很远，前方黝黯依然，不知通往何处。墙壁上每隔十五步就嵌有一颗黯淡至极的夜明珠，指引她前进的方向。

数不清的夜明珠，大小一致地镶嵌在石板里，让人轻易就可以想象封族鼎盛之时，这条通道是如何亮如白昼。

封三宝的心略为莽撞地跳动着，前行的步伐加快，石板冰凉的触感在脚下，却不能平复少女激动的内心，她以莫大的意志力强抑着向前奔跑的冲动，因为不知前方还有多远，自己还要走多久，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甬道中有微弱的气流流动着，可见空气通向外面。

封族的密地其实并不仅如外界所传，藏有封族积累近千年的无数财宝。它还是族中的秘狱，密地占地近三百余亩，覆盖了隐刃谷大半的面积，它的入口有数个，曾经的主要入口位于祠堂后方地下，是个成矩形的深层建筑，外层有洗礼池、传功堂等，封族中稍微出色的孩子都曾来过。中层被用来关押有罪之人，入口处的青铜重门是这间秘狱的唯一出口。

甬道开始向下倾斜，封三宝穿过敞开的青铜门，向下走去，心中默数七十七步，就到了秘狱的外廊，这里共有十八间牢狱列于甬道两侧，封三宝一路行来，发现牢狱里都是空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拷问的刑具。当年的惨剧发生时，这里不知有没有关押着犯人。

继续向前几十米，封三宝突然意识到前方自己也不曾涉足过。夜明珠已经完全黯淡下去，光线几乎没有了，幽暗曲折的通道里，只有封三宝轻微的脚步声在回荡。

黑暗中不知又走了多远，前面忽然出现了火光。

封三宝紧走两步，脚下触感忽然一变，石板冰凉的触感消失，脚趾间挤进湿泞的泥土，脚下稍一用力，似乎都会从泥地里踩出一泡水来。

封三宝猛地停下脚步，她的视野里，甬道的尽头，是一个空间极大极空旷的洞穴，穴顶的高度已经超出火光之外，洞穴深处的黑暗被光明衬得更加幽冥。洞穴正中，摆着一张青石供桌，供桌有七层，第一层点着长明灯，设香炉、蜡竿，但并未摆放供品，封三宝看到的火光就是从这里而来。二层往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紫檀雕刻的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刻着名字。

封三宝突然感到心脏的最深处猛然抽痛起来，呼吸瞬间轻得好像落花，她一直都记得隐刃谷出事那晚，族中的祠堂和先祖牌位被冲天的火光毁于一旦，那橘红色的火焰映在她的眼中，宣告着这绵延八百年的鼎盛一族从此走向覆灭。

她曾奢想过待一切结束，自己还能为逝者重修牌位，但却从未对眼前的情形做出预演。

于是一直冷静自持的少女突然之间手足无措，仿佛一切的意念和隐语，都蜕变成了虚无。而她一路行来的所有动力，也在这一刹那里，得到了抚慰与喘息的间隙。

是谁封三宝呢喃，她站在长长的甬道的尽头，供桌上摇摆不定的长明灯的烛火将牌位的影子拉成诡谲而细长的一条一条。

封三宝猛地回神，几个跨步冲到桌前，洞穴内的火光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纠缠着、摇曳着，让所有的一切，都犹如一场让人不愿醒来的梦境。

封玉封玉！封三宝只能想出这个名字，她放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洞穴内回荡着，封玉！是你吗？这些是你做的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