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着雪花滚滚前行，腊月二十五已过，闻人珏带着封三宝和王赫，与乔启山一起被陈大户恭送上路。

上路前，陈大户还特意给封三宝包了一些糖块ashash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年太亏嘴，封三宝在陈大户家显露出惊人的嗜甜癖好ashash如果不是闻人珏看得紧，陈家供奉在灶王爷画像前的糖瓜差点就都进了封三宝的肚子。

闻人珏对此又好气又好笑，谁能想到封三宝这么懂事自持的一个人，居然干得出用轻功偷糖吃的勾当。

到底闻人珏还要脸，给秦飞下了死命令，起早贪黑地盯住封三宝，唯恐陈家人连着几天见供奉糖瓜的盛器变成空盘，要以为灶王爷显灵了。

后来闻人珏还是过意不去，拎着封三宝去给陈大户道歉，陈家这才解疑，连连摆手的同时，又送了一大包饴糖给封三宝，说是让小姑娘路上当零嘴吃。

可惜再怎么吃也甜不了她的嘴。

闻人珏觉得糖给封三宝吃真是浪费，小丫头吃糖的时候面无表情，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咔嚓咔嚓几下就咽下肚，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好吃或者喜欢，牙口好得不得了，光听声音他都觉得齁得慌。

难道真是前几年过得太苦，要物极必反了？

闻人珏百思不得其解，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一边走一边沉思。

此次能碰到乔启山实属意外之喜，他与秦飞带着两个小的一路往南，一行四人就没有一个能做到花钱心中有数的，等到了桃花镇他才发现盘缠居然用尽了。在否定了封三宝和王赫提议的诸如敲诈、卖笑、抢劫、偷窃等一系列不靠谱的提议后，闻人珏支使秦飞去县衙门口看看有没有张贴出来的通缉令。

他觉得做人还是要有底线，如果有通缉就会有悬赏，总比最后逼不得已自己去卖字要强ashash夔皇二子的墨宝流落颐国民间，他怕是要被大哥打断两条腿。

结果秦飞还真在公告栏看到对迟卫戈的悬赏，起先闻人珏以为这种采花贼必定手到擒来，没想到秦飞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还让这贼人慌不择路地窜进了乔巧儿下榻的客房。惊了晋西知府的女儿，那花红就不止一千钱了。

闻人珏打起精神同闻讯赶来的乔启山毛遂自荐，夸下海口。私下里给封三宝和王赫提供了松筋软骨香和冷香酒。俩小孩拿到这两样东西时，看闻人珏的眼神都有点儿不对劲了。

封三宝捏着香料，思索片刻问道：你让我们这么做不如我们直接去打劫吧？

下药啊真是太浪费太下作了！王赫小心翼翼地捧着冷香酒，唯恐把闻人珏口中说的贵如千金的酒给洒了，以他现在的身家，洒一滴都赔不起！

闻人珏被这俩驴货气得直哆嗦，大冷天扇子都快摇成重影了：这能相提并论吗？我这么做是为民除害，舍小我为大家！你们若去打劫那叫犯罪！会被贴上告示栏的！

说得好像我们现在没被贴上去似的。封三宝小声嘟囔ashash元庆帝追查十二岁少年的告示已经贴到了桃花镇，乔启山最近看王赫的神色愈发深思，逼得王赫进出开始带幕离。而她自己，封族余孽的通缉令七年如一日地张贴在各个衙门口，常换常新，保证不会因为风吹日晒而褪去本来颜色。

闻人珏觉得再聊下去自己多年来呕心沥血打造出的光鲜人设就要彻底崩坏了，当下也不再废话，一手一个推着两个小的往外轰：陈大户已经将画舫备好，你二人的艳名也已经在坊间传了几天。迟卫戈最爱享乐与美色，今日不怕他不上钩，你俩给我好好把握！能不能吃上晚饭，就看你二人的功力了！

封三宝与王赫被闻人珏赶鸭子上架，总算不辱使命，让迟卫戈栽在了他们手里。又搭台子将闻人珏送到高处，这才混到与知府同吃同行的待遇，暂且不用愁去路无钱的窘境。

闻人珏想到这里，心中苦笑ashash堂堂颐国太子和夔国二皇子，居然混到这般境地，也真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了。

此次蹭着乔启山的车队上路，乔启山与乔巧儿一人一辆马车，他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添车架，便与王赫一人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旁溜达，仅将封三宝塞进了乔巧儿的车中。至于秦飞，只能是在暗处一路跟随了。

其实按照封三宝的本意，她倒宁愿在外面骑马跟着走，空气新鲜自由自在，但闻人珏坚持女孩儿不能过于抛头露面，她便懒得在外人面前与他争执。

自从秦村树下与闻人珏交谈过后，封三宝总会在某些时点不敢再与闻人珏对视，被男人温和注视时，少女的内心偶尔会莽促地跳动，她想到有关强大的定义：不是权威，不是胁迫、也不仅仅是力量真正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心悦诚服的，只有每个人心中那个最珍惜最重视的人而已。

而闻人珏这个男人她其实是琢磨不透的，他拥有无微不至的机巧与性情，对自己仿佛充满了善意的感情。可是有时候他的做法又让封三宝的心境千回百转，好似一种如骨噎喉的深郁，令人窒息。

封三宝知道乔巧儿并不很待见自己，上车后便缩在角落，极力减低存在感，低头一颗一颗从包裹里取出糖块送进嘴中。于是乔巧儿就听着她一路喀嚓喀嚓地嚼着糖块，一刻也不曾停歇，脸颊不由轻轻抽动。

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但在一旁随侍的贴身侍女翠柳察言观色，知道主子心有不喜，抬手扶住袖子，提起小几上的茶壶给封三宝倒了杯茶推过去：三宝姑娘，你喝点水，这样一直吃糖，小心将牙吃坏了。

封三宝本一直垂头拨弄着怀里的糖袋，闻言抬起头来。她接人待物其实相当被动，并不如闻人珏那般圆滑，但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此刻被翠柳婉言提醒，她稍一琢磨，也明白这是嫌自己吃相难看，吵到她们了。

想了想，封三宝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将嘴中的糖块吞下后把袋子系好，点点头：谢谢，我不吃了。

这般干脆利落善解人意，倒让乔巧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扭了几下手帕，笑道：你这样爱吃糖，却也不见胖，真是叫人羡慕。

封三宝挠了挠腮边，道：大概是因为以前没怎么吃过

乔巧儿愣了下：你家不让你吃零嘴吗？随即又想到封三宝一直是随闻人珏在外奔波，家里不知是个什么状况。闻人珏一个男人，想必是不知晓这小姑娘忍下了多少苦，心中不由有些生气，你做什么要随闻人先生在外跑呢？家里父母不会担心吗？你这样抛头露面，餐风露宿的，吃不好穿不暖，最重要的，以后说不到好人家可怎么办？

封三宝愣住了，没想到乔巧儿从吃糖这件事发散去想了这么多事情，她沉默片刻，觉得既然坐了人家的车，对方又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总应该认真回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