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元庆帝自那以后,对封琪就颇有微词。他对自己的行径当然不会有什么罪恶感ashash他从不需要用他人的鲜血来装点自己的门楣,也不会为这样血淋淋的荣耀而自豪。对于人命,他其实比旁人想象得要宽容许多,只不过也比旁人想象的多出许多不以为然。
无所谓是不是了,那小郎长得好看,认了也不算亏。元庆帝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让封琪格外害怕,她还想问什么,就见元庆帝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到桌上,不过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你应当是听说过的ashash去母留子,或是去子留母,只能选一样。封琪猛地睁大了眼睛,而元庆帝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既然朕已经打算认下那个小郎,那么你作为他的母后,便只有一条路了。
以命为儿铺路。
乌金的小瓶在烛火下闪动着致命的寒光,封琪一时有些失语ashash若她真是王赫的母亲,也许还会考虑,但她并不是,王赫甚至是她情敌的孩子,养他五年已是不易,如今竟然还要为他牺牲性命?
封云霓,难道我上辈子欠你的?
封琪面显悲愤,抬头正要说什么,身上忽然一麻,却是封花已看出她所思不妥,将她的哑穴封了,顿时封琪一双美目泪流不止,却说不出话来。
她淡色的樱唇开合着,看了一眼警告她认命的封花,不甘心地伸手去拦已起身打算离去的元庆帝。
事情已经交代完,元庆帝并不想久留,封琪已经失去了他的欢心,而后宫中还有诸多妃嫔等他临幸,更别说今日他还强留了闻人珏宿在宫中,王佛青以公干在身为由坚辞了他的挽留,虽然有些可惜,但留下一个也不错,哪怕只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封琪眼睁睁看着元庆帝带着封花离去,扑倒在地,烧得温暖的地龙也无法焐热她冰冷的心。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因帮了封云霓一点小忙,这辈子就要这样不情不愿而结束了吗?
封琪陷入自怜自弃的境地,没注意身后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梁间飘然落下,拿起桌上的小瓶认真查看。
元庆帝还真没手软,给你的是鸠毒。
封琪猛地一抖,慢慢回过头去,只见少女妙曼的身姿立在桌边,编成粗辫的黑发,一袭轻纱掩面,却遮不住她漆黑眼眸中的冷峻澄澈。
封琪认出来人,猛地站起来,少女随手弹出一缕指风,将封花加诸其身的禁锢解开了。
封三宝?封琪低声叫着,慢慢走上前去。
封三宝将手中小瓶放回桌上,转过头来:你明日,就该死了吧。
封琪僵在原地,双肩轻颤,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一旦王赫被元庆帝认下,包括封花在内,所有人都会来逼她去死。
多么可笑男人之间的争权夺利,偏偏要女人去付出代价。
封琪下唇抑制不住地哆嗦,她狠狠将面上的泪抹净了,扑到桌边:帮我帮帮我!我还不想死
封三宝笑了,眼神却冷得像鬼一样:帮你?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你率众进谷那晚,说过什么吗?你说:封族男女,大逆不道,以下犯上,野死不葬。
少女复述记忆中的场景,却不再如曾经那般一脸凌厉、满目煞气。她的表情是阴冷的,眼睛映着幽幽烛光,恍若鬼火,如今你被元庆帝赐死,至少还有个全尸他若做得再地道些,看在王赫的面子上,还会厚葬于你。人生百年,难逃一死,你不过早走几步,总好过被我凌迟车裂,怕个什么?
封琪抖了两下,扶着椅背慢慢坐了下去,神情茫然而绝望。事已至此,她索性将话说开了:你曾问过我为什么这样做
算了吧,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封三宝打断她,然而封琪似乎并不是想说给封三宝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恨封族,我这一生都被封氏一族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自幼谨言慎行、恪守族规,却只因一时心软帮了封云霓一把,就被废去武功送入宫中,忍受元庆帝的喜怒无常,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我日日过得提心吊胆,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出得宫去,重获自由。可直到最后,还要为了封云霓的儿子将自己的性命亲手了结!而封云霓呢?她做了这么多错事,族中却从未惩罚过她!为什么?我恨啊ashash我不甘心!
封玉姣好的面庞因嫉妒和苦恨而扭曲,形状优美的凤目里终于流露出无比恶毒的怨恨来。封三宝看着她,内心除了寒冷却没有丝毫波澜。
因为自己过得不好,就要封氏一族都为你陪葬吗?她沉黑的眸子泛起层层叠叠不同程度的微妙的墨色,那丰富的色彩仿佛会漫溢出来一般,分辨不出一丝丝色调的变换。纯粹而浓郁,因为自己求不得,就要让其他人也跟着体会爱别离、怨憎会吗?封三宝清冷的声音平滑如丝却格外危险,封琪丝毫不觉自己有错的态度炙伤了她,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布袋,取过桌上雕凿精美的水晶杯,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出一半。
我给你个选择。金黄色的花瓣散落杯中,犹如新采一般,丝毫不见凋零。芬芳的香气在温暖的殿内酝酿蒸发,暖甜的气息让人闻之即醉,明日元庆帝认下王赫,自会有人来查看你是否自裁ashash只有你死了,封族的多年大计才得以最终实现。封三宝声音很平静,却隐隐带着引诱的意味,你说自己一辈子都被封族玩弄于股掌之间,想不想在最终时候反抗一把?
封琪自然认识那金色花瓣到底是什么,她在王赫幼年时,也曾按照封花的交代,日日用这避乱花为王赫沐浴、煎茶。她坐在圈椅中,情绪慢慢冷静沉淀,不再失态。
深吸口气,她撩了撩颊边垂落的发丝:你想怎么做?
封三宝笑了,她觉得事情发展至此真是讽刺之极,眼前的人是封氏一族灭族的始作俑者,自己却要诱使她与自己合作ashash也许她真的如自己所说,不过是封花乃至封族手中的一枚棋子,但谁让她是所有事情开端的那根导火索呢?又有谁让她在滚成硕大、立在崖边岌岌可危的雪球上踢了那第一脚呢?
可封三宝也不会与她就此拔刀相见,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的孩子了。
少女有着青涩却精美的容貌,仿佛神佛的极佳作品,她笑容里透出一丝无情的意味。面部神情冷硬,嘴唇的线条却柔和得好像野兽的曲线:这避乱花你应当也用过。
封三宝的手指拨弄着水晶杯中细碎如米的花瓣,香气被搅和得四处飘窜,这花香其实也是有毒的,族人因日日浸淫所以有了抵抗能力。但若将花瓣捣碎,挤出汁液混入酒中,又或者将花瓣直接投入火中焚烧ashash则花香会极为浓郁,饮之闻之的人,轻则沉睡进入自己想看到的梦境,重则口鼻流血,当场暴毙。
封三宝看向一脸惊讶的封琪,轻轻笑了笑,看来封花没与你说过这些。少女将剩余的花瓣收入怀中,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想清楚,明日元庆帝若认下王赫,则你必死,否则王赫无法成为太子。但我与封花有约定,王赫正名后,我必对元庆帝下手,那时你若已经死了,就享受不了母凭子贵的待遇了想必你是不甘心的。她看着封琪咬紧牙关的娇艳面容,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ashash由你来动手,对付元庆帝吧?
封琪猛地睁大了眼。
你若动手,我承诺待一切事了后,不会杀你。否则,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将你的尸骨扒出来,挫骨扬灰、鞭挞泄愤!
撂下狠话时,少女的表情冷血得丝毫不动容,封琪的面色是说不出话来的苍白。
而且,让元庆帝暴毙、王赫登基,可是封氏一族计划中的终极目的呢。封三宝的眼神仿佛有毒,她的目光落在封琪身上,让其不敢稍动分毫,考虑下吧?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