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前朝的风谲云诡封三宝没再关注，她在后宫中安心静养。说是静养，其实昏睡的时候居多，偶尔从黑甜乡醒来，总能看到王赫在边上坐着，眼睛发亮，眼底青灰已经变成黑色，也不知有多久没休息了。

你这是熬鹰呢？封三宝再次醒来的夜里，见王赫还坐在锦凳上，瘦得之骨伶仃，美貌不再。她都怕再这样下去，王赫出门就要被道士当做成精的骷髅收走了。

我怕我一个错眼，你的呼吸就没了。王赫抬手掐着眉骨，低声说道，将一旁一直温着的粥递过去，吃点东西，别回头没睡死，反而饿死了。

封三宝逼着自己坐起来，声音虚浮得厉害：吃不下，先放着吧。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再不吃真的会饿死。王赫固执地将粥碗端着，大有封三宝不接就举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封三宝无奈，将碗接了捧在手中，一股浓郁的药气扑面而来ashash这哪是什么粥，简直就是十全大补汤。

你是把御医房里最贵的药材都煮进去了？封三宝哭笑不得，我这是神魂受损，吃什么也补不起来的，你别再这么做了，浪费。

王赫许久没睡得安稳，脾气并不很好，他烦躁地抹把脸：让你吃就吃，那么多废话干嘛？

少女脸上罩着一层乌浊的黑气，与王赫两人同病相怜，不知道谁更像将死之人：你怎么这么怕我死吗？

嗯。王赫低头抠了下手指，许是见封三宝实在太过虚弱，难得先服了软，实话实说，我怕你死了，我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封三宝沉默下来。

王赫没有告诉她，每次她昏睡时候，自己在旁边看着，都不敢伸手去碰她，唯恐一触之下她会碎成片片飞花。这种仿佛会失去什么重要之物的恐惧感，是少年十余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封三宝的心理依赖已经远超自己的想象，只要一想到封三宝这个唯一一个至今还敢揍他骂他的人不在了，王赫就感到过去的自己又死掉一部分。

封三宝有些无奈，她执念已了，该做的事都做了，求生的欲念已经非常微弱，因此才会昏睡不醒。她短暂一生中的生命密度太大，大到这个坚韧不拔的少女都感到很累了，她懒得再去动脑，甚至有时候觉得呼吸睡觉这种事都是耗费精力。

但此刻，她看着王赫坐在自己面前深深垂下高贵的头颅，露出君王不能示人的脆弱一面，忍不住伸出手抠了抠少年头顶那不屈的发旋，在他不解委屈疑惑愤怒的目光中，叹了口气ashash原来，自己还不能死。

封三宝收回手，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将粥一口一口喝干净后，把碗递回去：下次给点人能吃的东西吧这味道，也就我这吃过猪食的能忍了。

王赫捂着头，满面惊喜，正要说话，却被封三宝没好气地挥手赶人：滚回去睡觉，你跟这待着，我都没办法调息疗伤。

哎哎！王赫蹦起来，屁颠屁颠地往外走，走到一半还是不放心，又倒着退回来，你那个，明天我来叫早？

你疯了？封三宝正要卧床盖被子，闻言惊恐地睁大眼，如临大敌，你来叫早，那不叫叫早，叫扰人睡眠！皇帝早朝三更起，鬼知道王赫天天几更就要被宫人们喊起来梳洗装扮ashash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哦，对。少年傻笑一声，挠了挠脸，那，我让王芙寅时过来叫你起床吃饭！说罢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封三宝看着他明显松懈下来的背影，正要叫他吃点东西再休息，忽然还是觉得不对ashash寅时，那也早的过分啊！

王佛青果然第二天就将王芙送了过来，也不知王赫怎么跟王佛青说的，这个冰山一样的美男子，就这么放心让自己的宝贝闺女跟封三宝这个垂死之人同处一室。

王将军还甚是懂礼地止步于织锦帘子之外，只声音淡淡传入室内：三宝姑娘身体可好些了？若能禁得起舟车劳顿，咱们这就可以上路了。

王赫说的是真的，让我跟你去南疆？

封三宝是被王芙一连串的三宝姐姐三宝姐姐的娇笑声吵醒的，她费力地将爬到她身上一边笑一边冲着自己耳朵吹气的王芙扒拉到一旁，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只觉得眼前一黑ashash以后难道日日都要这么早起，应酬王赫这个精力充沛的亲妹？

南疆温暖，对姑娘的身体甚有好处。

那今日便启程吧。封三宝没问王佛青朝堂上关于夔国要人的事情到底进展如何，且看他这般急着启程，便能猜想到形势恐怕不大好。

既然如此，自己还是早些离开，也省的给王赫带来更大的麻烦。

王佛青倒是没想到封三宝如此干脆，顿了几息才又说道：姑娘的身体

将军不必顾念我，我骑马走路都使得。

织锦帘子刷地被封三宝拉开了，反正也睡不成，封三宝干脆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做。

只见她右手被王芙紧紧攥着，左手还不太能抬起来，正费力地将腰带系好。系好后她抬头看了眼面色不动的王佛青，忍不住问道：王将军，您这般性情，是怎么养出王芙这种性子的？

随着她的问话，站在她身旁扭来扭去的王芙咯咯笑起来，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揪着封三宝的裙摆笑个不停：三宝姐姐，这事你问我爹做什么，你问我，我告诉你啊！

王佛青低头看了王芙一眼，眼神是疼爱的：她随她娘。

哦封三宝一边忙着挽救自己的裙子，一边抬头多看王佛青两眼ashash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容忍度更高一些，那王赫王芙的娘亲，就这么放心让你带着她去北境、留京城？这年头，当娘的都比当爹的心大？

王佛青没理她，拱了拱手：此处是后宫，某身为外男不便久留。我先去准备车架，晚些再与陛下一同来接三宝姑娘。

封三宝有些讪然，点了点头，望着王佛青断然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问得逾矩了。

三宝姐姐，吃早饭，饿！

封三宝本还有些怅然，身边的王芙忽然发力，将她向外拖，带得她一个踉跄。

等一下。封三宝被她拉着来到厅堂，再不肯走了，她伤势未愈，根本不能久站，方才是当着王佛青的面硬撑，此刻她浑身骨裂般疼痛，扶着凳子坐下，白着脸对愣在那里的王芙笑笑：我实在走不动，你没吃早饭的话，叫宫人送来吧。

啊王芙似懂非懂，睁着圆眼有些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哪里难受？等着，我叫御医来替你看看！说着向外跑去。

站住！封三宝厉喝，将王芙吓在原地，回望的视线惊慌委屈，不知所措。

而封三宝撑着桌子喘了半天气，才将刚才那声吼带来的眼冒金星这一后遗症扛过去，她趴在桌子上，看向王芙，你来之前，王赫怎么对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