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代为管教(2 / 2)

诛碧 伊陌 3320 字 2021-06-19

四周光线昏暗,已经是傍晚时分,初升的明月挂在天上,王赫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立着的等人高的铜镜前,夜晚的镜子阴森巨大,里面隐约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王赫慢慢抬手覆盖到镜子上,一点一点将内心中叫嚣着残忍暴虐的野兽按回去。

有些因果,他记不清,也不愿想。冷冷微笑时,如果有什么摇摇欲坠,不过是晨曦刺眼,阳光血红。

在屋中冷静片刻,始终不见冯玉说的那个回头收拾利索了,去少爷房里做个丫鬟吧的丫鬟来复命,王赫干脆自己来正院要人。正巧碰到封三宝在冯玉屋子里坐着,不由分说就将人拉走了。

刚开始还挺得瑟,觉得能借着欺负别人出口郁气ashash他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一回屋先围着封三宝挑三拣四品头论足一番,接着往圈椅里一摊,指手画脚地指挥封三宝收拾屋子。双腿翘到八仙桌上,王赫学着茶楼里那些不正经的二流子对封三宝勾手指:来,给爷倒杯茶,再捶捶肩。那吊儿郎当的浪荡模样让封三宝觉得他那张脸都无法挽救今后被人暴揍的命运。

不再理会王赫的使唤,封三宝站了片刻,问道:冯夫人真是你的母亲?

嘴里正哼着苏南小调的王赫顿了下,眼风瞟过来:怎么着?是不是觉得小爷这么玉树临风英明神武,不像她生的?

是亲生的,那就好办了。封三宝点点头,上前一手按住王赫翘在八仙桌上抖个不停的腿,另一手发力直接把他坐着的圈椅给抽了出来!

我操!王赫完全来不及反应,一屁股摔到地上人都摔懵了,下意识要蹦起来,发现自己双腿被封三宝按在桌上,自己整个人是个头下脚上的姿势。

你娘管不了你,我勉为其难代劳一下吧。封三宝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双手将他两条小腿分别抓住,抬脚对着他屁股就是一顿踹!

王赫被踹得鬼哭狼嚎地骂,屋外想进来的丫鬟仆人全被封三宝一句话吓在外面不敢进来。她说:进来一个人,我就把你家少爷的腿骨打折一截,你们不信的可以进来试试。

屋外王赫的贴身侍女都要疯了,转身跑出院子去喊人。还有那平时被王赫欺压打骂得狠的,一脸幸灾乐祸地招呼相熟的举着火把来听热闹。

封玉来的时候,王赫院子就是这么个鸡飞狗跳的德行。她听见屋里王赫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骂,放到门板上的手都抖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这扇门。

ashash真是前世造的孽!

封三宝察觉到门外站着封玉,非常给面子地停止了体罚,将王赫甩到罗汉床上趴着,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

你来了。她说着向旁边一让,动止无仪,过失相规ashash规矩你懂。

她是懂,可问题王赫不懂啊!

封玉深吸口气,直奔罗汉床,唯恐封三宝把人给踢出个好歹来ashash处刑人的武力值,封族人心里都有数。

我留劲了,皮肉伤,过几天连印子都不会留。

要过几天?我是说ashash这几天他若坐都不能坐可就要坏事了!封玉不敢怨封三宝,王赫的德行她是知道的,可叶无尽才跟她说了要王赫去御前伺候着,转身王赫就报伤不去,怎么听像都是故意而为。

封三宝走到桌边将灯烛点燃,转身看她:怎么了?

大概是封玉语气太过惶急,连王赫都不嚎了,他回头看了封玉两眼,撑起上半身对屋外吼道:都给小爷滚!不滚的院子外头跪一宿!等外面人群散去,光线暗下来,才转头问道,我不能坐怎么坏事?你去趟楼里怎么吓成这样了?

是叶城主封玉看着眼前两个半大的孩子,揪着帕子踌躇下,小心翼翼地对王赫说道,他要你去御前唱个评弹,就这几天的事,等着听召。

ashash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使小爷!哎哟王赫一听就炸,拍着床沿就要翻身坐起,翻到一半又趴回去了,他凭什么定这事!你没给挡着哎,你,走走走,别跟这杵着!王赫说一半想起屋里还有个封三宝,赶苍蝇一样挥手,小爷我现在有正事,今天你这出不会这么算了,先记着,回头找你算账!

封三宝都要被他逗笑了,不知道少年这种理所当然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不由望向封玉。

封玉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僵了片刻后对封三宝道:你先去正房等我吧。

封三宝有些意外地挑眉,沉吟了下,爽快地离开了。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王赫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回事?此时少年的样貌依然漂亮鲜烈,刚因为挣扎而散开的发柔软地匍匐在颈项上,但他的眼神丝毫不像个孩子,沉冷的瞳孔幽深得仿若古井,隐含在内的是暴烈无情。

叶无尽带着张柱石来了楼里,说这次陛下出巡是带着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没听过评弹,你唱的评弹在右玉城出名。回头要是皇后感兴趣,打算点你去御前献唱。封玉也不再废话,蹦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王赫抿着唇没说话,表情是暴怒的前夕,片刻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化了情绪,冷静地问道:你没拦住?叶无尽怎么说?

他说封玉吸口气,准备好迎接即将来临的责骂,他说锦衣行昼,叶落归根,谁也不能拦着。

呵。王赫轻笑,今天下午的梦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双眸缓缓泛起彻骨的寒意,密云不雨的神色,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在带你来右玉城初落脚时暗示过他。封玉也是心惊。那时二人女弱子幼,为了能在偌大的右玉城里立足,不得不将底牌掀起一角让叶无尽看后私下揣摩。也不知这么多年他揣摩出了什么偏偏要在皇后跟来的时候点王赫御前弹唱。

怕什么。王赫冷冷勾出笑容,阴森森的目光,仿佛鬼火在烧,我也想看看他们都变成什么样了,这不是正好吗?

叫人把最好的金疮药取来给我揉揉,明儿再把楼里那两个评话和弹词的老师傅请过来,我这嗓子最近用的有点废,得养养。既然已经打过招呼了,那就算是临阵磨枪,咱也得拿出个样子来。

封玉犹豫着站起来,眉头直跳,王赫这副认真准备的样子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王赫望过去,你怕?回头是我去唱,你别给我拖后腿就成。赶紧的,去啊!

封玉一步三回头地被王赫赶出院子,寻了人一一吩咐了,这才慢慢走回正院。推开房门,看到封三宝端正地坐在厅堂客座,侍女在封三宝进来时已经奉了茶,并在香炉中点了紫檀香。此刻焚香如暮霭沉沉地弥漫,厅堂中的烛火一一点燃,积聚了不少烛泪,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将封三宝尚未长开的身形笼罩在一片妃色的光晕中。

回来了。少女开口的语气仿若主人,封玉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一宿实在太漫长了。她没什么力气再与封三宝打机锋,走到一旁坐下来,探头见封三宝的茶盏没有动过,先端过来喝了两口冷茶,这才呼出口气。

右玉城城主叶无尽,晚间来春风得意楼,点名要王赫去城主府为圣上献唱评弹。

这我知道。封三宝独处了不少时间,头脑比封玉清醒,为什么你不愿意让王赫去?

一般人要是被点名御前伺候,大多会惊喜与惶恐交错,做得好了赏赐不会少,唯恐搞砸。只有封玉这里,只见惊不见喜。

封玉摩挲着茶盏边沿:赫儿他那脾性我怕

封三宝点头:他还有封族血脉。被发现就更危险了。

封玉手抖了下,将茶盏放下:是的。

若你同意让我跟着他去,我可保他平安归来。

不行!封玉一口回绝,快得让人起疑。

封三宝静静地看她:你怕我打算刺杀皇帝,拖累了王赫?

封玉张了几次嘴,说不出话来,眼前少女看起来异常冰冷,说出的话带着让人窒息的张力,带着让她整个灵魂都陷入禁锢的坚定与寒意。

你是第二个问我打算做什么的人。封三宝专注而沉寂地看着封玉,第一人问我的时候,我告诉他我要去杀人。

但是后来在来右玉城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比起杀人,我更想要个答案。我想知道,封族到底是为什么,要被灭族。

炉香将要燃完,夜风缭绕,淡烟参差游离,气若游丝般。烛火晕晕,明灭不定,黯黄的光芒在少女脸上拂拭,却染不上暖意,封三宝在这样的光晕中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封玉觉得自己在这样坦诚要求的孩子面前,即使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拒绝她,却也抵不过内心同样渴求答案的。她叹了口气。

只要赫儿愿意,我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