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赫轻轻吸气，脸都白了ashash他还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而一直跟在一旁没有作声的红衫，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裙子蹭了一地灰烬。

封三宝四下看看，用膝盖轻磕马腹向废墟行去。她坐在马背上俯身，弯腰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过的尸体和残垣，仔细寻找着什么。闻人等了片刻见她并不回返，便冲张柱石笑笑，将马交给王赫牵着，往废墟去了。

找什么呢？

没什么。封三宝声音很闷，马蹄得得，她催促着马顺着残径走着，渐渐靠近悬崖边了。封三宝直起身，下意识地四望，想找到当时毛依娘跟她说的宋老五送她的簪子，然而遍地瓦砾，望向哪里都是一片焦黑，仿佛这世间的色彩在这个山头突然被剥夺了，只剩死气沉沉的黑灰碎片。

然后封三宝想到，她其实根本不记得那根簪子是什么样子的，连个目标都没有，寻找也只是徒劳。

心情变得更差了，封三宝摇摇头，看了眼一直跟在她身后、关切地望着自己的闻人珏：想找个故人的物件不记得样子了。

闻人善解人意地笑笑：你恩人？

封三宝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张柱石，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耳朵在动，没什么表情地点头：是，您让我逃走的那天夜里，有个妇人给我指了下山的路，我记得那妇人头上戴着簪子可能烧化了吧。

这样啊。闻人听懂封三宝话中的未竟之意，回头看向张柱石，在他的身后，近百名边军迎光站立，密密麻麻地铺在山顶，阳光下提在手中的兵刃闪闪发光，显得极有气势，啧，张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来收拾善后，咱们都不好便宜行事了。

你想去东坡？封三宝也望向来路，她的脸逆着光影，看不清表情。

是啊，但有些难办。

这有什么难的。封三宝双膝扣住马腹，重心向后移去，这里是山顶，坠崖什么的合情合理吧？

你ashash闻人珏迅速回头，却还是来不及阻止，封三宝双膝猛地发力夹紧胯下棕马，她嶙峋的膝盖骨使劲抵在马肚子上，用力碾压，疼痛使得一直温顺的棕马嘶鸣起来，马身猛地向前一冲，随即后蹄撑地，整匹马戛然立起，将少女掀了下去！

闻人珏嗓子发梗，他往前冲了两步，伸手想抓住她，但指尖擦过衣角，视线中封三宝摔落的过程变得很慢，她娇小的身躯仿佛一匹极轻软的丝缎，在碧空下划过一道优缓的弧，于最高点停顿一下，随即恢复正常速度，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直直坠下山崖。

哎ashash！王赫在后面看到，不由大惊失色，松开缰绳向山顶跑去，红衫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跟在他身后。闻人向前追了几步，慢慢停下来，被一直在后方关注他们的张柱石超了过去。

张柱石抢到崖边，单手将还在发疯的棕马按跪到地上，探出头向下望去。

悬崖下近十丈远的位置，岩缝里长出的青草在山风吹拂下摇曳着，封三宝的身子挂在斜出崖边的树杈上，像一枚悬在枝头成熟了的果实，摇摇欲坠。

这么远！张柱石面露难色，伸出胳膊试了下，够不着啊喂！听得到吗？还活着不？摔到哪了？

封三宝全身一动不动，将脑袋慢慢抬起来，即使在这样窘迫的境地，她的表情也是冷静的：放个吊篮下来吧。

哪来的吊篮？张柱石发愁，就算有吊篮，你这胳膊腿也使不上劲啊，怎么爬进吊篮？

不是我，是他们。封三宝用目光示意站在张柱石身后的闻人珏等三人，我从这里往下望，能看到主人想要的那种草药，挺远的，得先降到山脚附近，再爬上来一段距离。

你看到了？闻人珏甚至没给张柱石思考的时间，一脸惊喜地扑到崖边趴到地上，露出想马上就这么爬下去的神情，唬得张柱石一脸惊吓地将他扯住。

神医！神医慢着！等我们上绳索吊篮！

然后现场边军就变成大型工兵操练了。

估计张柱石在这个过程中也琢磨过味来了，在将三人放进吊篮，慢慢顺着东坡往下放的时候，他突然问道：神医，什么时候回来？

闻人站在吊篮里回望他：将军不必担心，待我下去采了药，寻个地方让三宝养好伤，便会回来替将军的兵士制药。山风吹拂，他迎风而立，笑得甚是诚恳，将军即有所求，我必不会忘。也请将军应我件事：我那两匹棕马，和马背上的物件，还有卸在山下的乌木车厢，就劳烦将军费心保管了。

张柱石听到闻人珏答应给自己制药，先是一喜，又听他殷殷嘱咐自己保管车马物品，虽然直觉这件事儿的走向好像不太对，但还是拍着胸脯道：神医放心，一切有我，您的东西丢不了。待我们将山顶收拾干净，我亲自下东坡寻你们去！千万小心，别让夔国那帮孙子给捉了！

闻人珏嘴角一抽，深吸口气压下胸中的憋屈，维持着礼貌的笑意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吊篮了。

等吊篮放到树杈旁，三人将封三宝小心翼翼地挪进篮中，又接着向下降去。

吊篮终于放到山脚，众人抬头仰望，塘子山的半山腰处有雾气笼罩，已经看不清山顶情形了。朝阳已升至中天，金色的光芒穿过山壁间的松柏树丛，远远望着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在他们身后，苍头河支流有气无力地流淌着，因旱季而细流的水面映着一道狭窄的天光。

封三宝萎靡在吊篮里，沐浴着日光轻声说道：刚才撞得有点疼我睡一下。

闻人珏一惊，抓住她的肩膀，却不敢随意摇晃她：不许晕！你晕了我们仨谁都抬不动你ashash阿飞！阿飞呢？赶紧给我出来！

一阵风过，秦飞平地冒了出来，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将封三宝一提：太乱来了，刚才万一我没接住，她就能直接摔死。

这丫头八成是个疯的！闻人咬牙切齿地恨声，活像个家有不孝子的老妈子，回头再收拾她ashash都安排好了？

嗯，跟村里打过招呼了，跟我走吧。秦飞说着，双手托住封三宝，领着众人跨过几乎只能称为小溪的苍头河支流，向东行去。

王赫抬眼远望，能看到不远处的晴空下，他们要去的地方，有一棵高大古木，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