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连向人求助都不敢。叶长友削薄的唇线慢慢弯起,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紧紧握住少年紧窄的腰身,低下头去,王赫,你也就这点能耐了。灼热的气息吹拂过少年的耳边,恶鬼低语般惊悚,你偷偷潜入我这里,外面谁也不知道,若我就这么把你锁在房里,对外宣称你死了以后,你就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你要干什么?王赫被叶长友压迫性的力量从背后死死制住,断绝了一切挣扎的可能。看不见他的脸,无法预知下一步动作,这样的无助感使他恐惧。
你还什么都不懂呢叶长友声音染上了些不可言说的阴郁晦涩,却冷得让人发抖,他的一只手顺着王赫的腰线向上摸去,为什么不干脆老实一点?
秦飞皱眉,身体轻轻动了下,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而王赫却似乎察觉到了没有被烛光照映的黑暗中秦飞的举动,他猛地拧过头,盯住屋梁上虚空的一点。
王赫的眼睛其实并不是纯黑的,那是一种比黑色要略为浅薄的,极其醇厚的棕色,匆匆一眼望过去,那漫溢的色彩似乎随时会滴出眼眶。他瞪向秦飞的眼神仿佛想在他身上钉出两个窟窿。
不许你出手!
秦飞读懂了王赫眼中的含义,又沉寂下来。
王赫穿着的红衣被叶长友从一侧拉开了,露出一边的肩膀,少年青涩的蝴蝶骨裹在苍白细腻的皮肤中,在烛火流金般的光芒照映下有种脆质的易碎感。
你真白衣服被扯到腰间堆叠着,王赫整个背部的雪白都暴露在青年惊艳的垂涎中。白瓷一样暖色的光泽,红与白彼此不相容的鲜明对比,蛰得叶长友舍不得眨眼。
王赫知道自己的眼神变冷了,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能忍下来ashash这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ashash叶长友说的没错,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唯一还剩下的本钱,也不过是自己这个人而已。
可实在是太恶心了
王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发抖,他用力抬起头,白细的颈子向后仰去,睁开的眼睛如刀锋一般冰冷。
滚!猛地将头往后一撞,后脑狠狠磕到叶长友高挺的鼻梁上。
叶长友在闷声惨叫中松开了手。
王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无论是作为皇子还是春风得意楼的少爷,他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杀掉一个人。
随着他站起身,红衣差点全部滑落到地上,少年雪白而毫无瑕疵的脊背裸露出来,细致的弧度一直延伸到略微起伏的臀线上,异乎寻常的完美而精致。
ashash他衣服的腰带在刚才的挣扎中被叶长友扯断了。
叶长友你这个王八蛋!王赫一边咒骂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回去,他心里发慌,嘴里骂得愈发粗俗,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我也觉得我疯了。叶长友坐在地上,单手捂住鼻子,有血自他指缝间慢慢地洇出,顺着手背流淌,一路滑过手腕、小臂,最后悬在屈起的肘部,颤巍巍地坠下去。一颗颗浓稠而鲜红的血珠子砸到木地板上,让王赫闭了嘴。
你王赫将衣服匆匆裹了,一直发热的头脑见到血以后冷静下来。
给我拿块软布来。叶长友似乎也从刚才那仿佛魔怔了的状态下恢复,他仰起头,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屋角的脸盆架,快点。
王赫警惕地看他几眼,走过去取了软布,随后走回叶长友身边蹲下,一边将衣襟揪紧一边将软布递给他。
擦擦。
嗯。
平静而无起伏的对话,让躲在房梁上的秦飞微微挑眉。
这俩人的情绪都转换得太快了。前一刻还在剑拔弩张,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下一刻就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受伤而倍显默契,彼此摆出一副尽释前嫌的样子。这么诡异的情形秦飞只在参军时见过,同袍间的情谊,生死过命的交情,才能做到如此轻易地放过那些细枝末节,只关心生命本身。
这两个人的情谊,一定远比闻人珏所想的要深厚许多。
片刻后叶长友鼻血止住了,他将软布随手丢开,坐在地上看了一眼还在跟衣服较劲的王赫,囔着鼻子问: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说了走进来的。王赫止住动作,抬起头,多的你甭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臭德行。叶长友哼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来,挪到罗汉床边,提了下矮几上的水壶,壶里还有水,只是已经冷了。
叶长友也不能叫人进来换热的,只得倒杯凉水灌下去,横刀立马地在床边坐了,将矮几拍得啪啪作响,坐对面去,不知道地上凉啊?大晚上的只穿一层衣服就跑到我这儿来,脑子被驴踢了?
王赫蹲在地上翻着眼睛看他片刻,慢慢走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了。
咱俩别吵了。叶长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跟自己说老子已经及冠了,别跟个尚未束发的臭小子较劲,他青年失祜,总比王赫少年丧母强,你来我这到底要干什么?总不会是来找我帮忙的吧?
就是来找你帮忙啊。王赫见叶长友扭头看他不吭声,心里的鬼火又开始一阵一阵地往上拱,你弄的那什么鬼通缉令,赶紧给我撤了,我现在出门抬头就能看到自己的脸,看着就心烦。
撤?你以为那是我画着玩的?那都是给官府备了案的。
你没事画那个做什么?找我非弄得满城皆知是吧?
炸楼当天晚上我就过去找人了,结果呢?叶长友提起这事就来火,我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找到我爹面目全非的尸体!青年哽了一下,停顿片刻才接着说,声音都轻了许多,我当时就怕怕看到你也那么个样子被人抬出来
王赫有些心虚地撇开眼:我逃出来了。
逃出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叶长友的质问经过这几天的煎熬,显得心平气和。
于是王赫也认真跟他讲道理:要彻查春风得意楼的是城主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春风得意楼的少东家,敢来找你吗?
那你现在怎么来了?
不是你逼的吗?王赫猛地转头,两人对视的目光灼灼,春风得意楼我不知道是怎么炸的。炸楼那会我被反锁在自己院子里。湖水倒灌时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这几日也不知该去哪儿。我想过来找你,可一想到那日叶无尽绑我时的眼神
所以如果我不让官府将通缉令贴出去,你不会来找我,对吧?
王赫不语,片刻后点头:对。
叶长友握了握拳,右手因为刚才的暴怒而刺痛着,他声音低哑,脸色格外难看:你不信我。
你爹死了,你信自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吗?王赫问得很直白,你对我是照顾,但你从小到大的人生都是你爹为你铺好的路,向来循规蹈矩的大公子,会为了一个身份暧昧的小子网开一面吗?王赫侧坐过来,面向叶长友,红衣因他调整了坐姿而敞开一些,叶长友能看到他红衣内莹白得几乎反光的皮肤,反正我是不敢这么奢望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贴通缉令这种事。
虽然他素来对叶长友不假辞色,此时说出口的话也是虚虚实实、充满错漏,但他始终相信叶长友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们有过命的交情和可以彼此依靠的后背。因此他白日被秦飞带着躲出去,在坊间看到签了叶长友花押的通缉令时,才会感觉好像被一棒子打在后脑勺上,那感觉不是痛,而是懵逼得意识断线,有那么几息,王赫什么都没想。
他清楚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知道与皇后挑明自己身份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他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死。
但他没想到叶长友的决断会做得这么果决,他一直觉得不管世事怎么变,其他人怎么折腾,他跟叶长友之间的羁绊都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所以当时他就心跳似乎漏了几拍地傻掉了。
王赫自嘲地笑笑:我以为你至少会容我几日。他说着,将左手慢慢攥住右手,右手手掌外缘那个陈年的伤口早已经长好了,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疤痕,此刻疤痕淡得几乎看不清的地方,诡异地疼痛起来。
叶长友也注意到王赫的动作,他嘴唇翕动几次,想说这一切都是形势所迫,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
蜉蝣蜕蛹朝生暮死,松柏年轮累累无穷。世事无常,这四个字以前只是轻飘飘挂在嘴边劝慰别人的话语,如今终于做弄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