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王赫转变(2 / 2)

诛碧 伊陌 2629 字 2021-06-19

无辜的木茬在她指尖被捏成粉末,一丝丝地随风飘进河里,毛依娘吓得一抖,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你

你这人真是ashash封三宝将头抬起来,一股不带杀意的压迫感无声无息地在水面铺展开来,你除了性格死缠烂打百折不挠值得称道,其余真是一无是处ashash成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我看入冬之后糊窗纸要是缺浆糊大可不必买,直接劈开你的头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毛依娘顺着她气恼的尾音砰地坐回去,破船晃了几晃,水面激起一片涟漪。岸边离得近的闻人本来听两人斗嘴还挺乐呵,此刻看清缺了一块的船帮,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刚不还聊的挺好吗?三宝你这手劲也忒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气了,别吓着人家。救火老妈子闻人珏再次登场,他一边使眼色让毛依娘赶紧上岸,一边转移封三宝的注意力,哎你看,王赫到地方了。

封三宝不是不知道闻人珏的苦心,她回头看了一眼,站起来:我去帮忙。说着将船尾的摇橹拾起,准备过河。

我同你一起。闻人珏说着跳上船,船身吃水顿深,他回头对岸上僵在那里不知如何的毛依娘笑得温柔可亲,三宝口气重点也是怕你今后吃亏,没别的意思。河边凉,这田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开垦出来的。劳烦你招呼一下大家,都各回各家吧。别日日跟这守着,回头耽误了正事。

好、好的。那个毕竟是替我开荒,我、我也去帮帮忙吧?毛依娘脸色讪讪的,她不是不知好歹,却总是记吃不记打,每次都得别人沉了脸才能回过味来。

等路修好以后有你忙的,今次就算啦,上山太难,我不想你受伤。闻人珏将话说得温和委婉,却并不遮掩拒绝的意思。封三宝一边感叹他的说话艺术,一边闷不吭声地摇起撸,将船向对岸驶去。

你对那妇人也太凶了些。船至河中央,闻人回头见岸边的村人已渐渐散去,这才不太赞同地开口,大家成长经历不同,想法不同,你得学会倾听他们的话。

封三宝没吭声,直至将船划到河西岸,跳下船,才回头:我已经尽力去帮她了。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活不下去,我鼓励她找男人。她觉得今后的日子没地不能安稳,我拖王赫下水替她垦田。这些事我都替她做了,她倒有山靠山了,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居然还编排起我的八卦ashash真是吃多了闲的,天天琢磨这些家长里短有风没影的事情早知道她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不如还让她去过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封三宝的口气是怒其不争的,在她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读书习武、挣命复仇填满了她时光中的所有边角,她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逼着向前,生命的密度远大于旁人,从未得到过片刻喘息。以至于在她眼里,谈情说爱或是休闲小憩,只要这件事做来没有明确目的,都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闻人珏上了岸,很耐心地与她分解: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你生下来受到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她是什么样的?你从不曾为生计所苦过ashash就是现在,你也不用考虑下顿饭吃什么,对吧?你的一切精力都不会放在生存上,但是她不同,她生于农家,前半生过的就是有上顿没下顿,东家长西家短的日子。你是被悉心教养的名贵花种,而她不过是路边独自生长的野花。你读了多少书?她识不识字都不一定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曲士不可语道,这样的道理,你该懂的。

封三宝语塞。是啊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见不得身边的人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她怕自己走得急了,再回头时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我就是想认识的人都能好好活着。少女紧抿着唇,倔强地仰起头,她见过了太多冰冷黑暗,反而更加向往阳光圆满,在人生最绝望时毛依娘给了她一丝善意,她就珍惜地握紧。

闻人轻易就感知到少女流露出的脆弱,他伸手替她将翘起来的夹袄下摆扯平,微笑道:他们不是你的责任。毛依娘、红衫、王赫,乃至我和阿飞,我们都不是你的责任。闻人的微笑浸透阳光的暖意,你才多大啊,还没及笄的小丫头,何至于这么急着将这些那些事往自己肩上扛,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觉得我们这样活着不好,说不定我们自己乐意呢?我知道封氏一族的劫难让你觉得如果自己不多做点什么,就好像犯了错一样。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命的长短都是由自己负责的,你并不需要去背负别人的人生。

封三宝其实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坚强,做不到真正完全无畏地大步向前。她只是一直在逼迫自己,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一点一点地加压,直至某天拉到极限,最终断裂。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罪,罪在没有死于七年之前,罪在独自苟活于世。于是她默默地任由内心浸透血水,任凭自己每一移步都要费尽力气。在她身后有无数不甘就死的魂灵拉扯她纤弱的臂膀腰肢和脚踝,想将她一起拖入无边地狱。无数道执念怨恨,就好像无数根草莽纤绳般嵌入她娇嫩的肌肤,让她每每于暗夜中辗转反侧、痛彻心扉。

泪水慢慢盈满眼眶,封三宝给自己的软弱时间不过数息,她深吸口气,神使鬼差地开口: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事没有男人就做不了?

闻人珏一怔:倒也不至于做不了。这几年天下不太平,很多女子的夫君战死或离开,虽然大多会改嫁,但也有人自立女户,养儿育女,只是过的要比常人苦上几分。

夫君死了,再找一个会比较容易过日子吧?

要看你找了什么样的人。你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也不要将自己与他人相比,你的成长经历是很特别的。这个世上诚然女子多依附男子而活,但也有因为各种原因选择独自生活的女子,虽然可能会更苦更累,但这都是个人的选择。

可很多时候,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其他选择。封三宝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总有许多无奈女子,红衫至今都很迷茫,她说她从小只学了如何伺候人,如今被王赫放了,反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闻人珏望着水面,片刻后淡淡道:这世上你看很多事情、关系好像都是杂乱无章,但其实都是在井然有序地运转,如日月星辰、风霜雨雪。正如每个人都有能让自己和别人感到舒适的位置,这些凭你一己之力是无法去改变的,即使你强行改变,最终也会逐渐回到起点。如果红衫姑娘只会伺候人,那之后为她安排妥帖,也不是什么难事。

封三宝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她、毛依娘,都没有机会去过以外的日子,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说半天都无法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封三宝有些发急,她还想说些什么,身旁忽然掉落下来细小的碎石,王赫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你俩要聊一边聊去,别跟这儿碍事!我要往下倾土了!

两人抬头,只见一张蹭满泥痕的脸探出来,正没好气地对他们翻白眼:我跟这掘地掘得手都破了,你们还有闲心在底下伤春悲秋。封三宝,你是不是故意说得这么大声,想让我把红衫收了房?

这话说的又难听又粗鲁,闻人不由哑然失笑,嘴里啧啧有声:挖了这么多天土,是不一样了,耳听着中气都足了不少。

是不一样,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鱼虾红肉都管够,再不长进点不全白吃了?

闻人珏面色一僵:管够?那钱不是下的飞快?

封三宝一脸节哀顺变地点头:我听红衫说,每日的肉钱已经翻倍了。

这赔本买卖做的闻人珏抚额,一想到属于自己的金子哗哗地往外流,心里就疼的直抽抽。

封三宝不再理他,抬头看向王赫这段日子风吹日晒终于不再那么白的脸,以及因日日劈柴锄地而渐宽的肩背,缓缓抬起双臂,将两手交错按了按:我这伤养了也快一个月了,我看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敢跟我叫板了ashash是你自己滚下来,还是我上去?

你屡次被封三宝暴力压制的王赫瑟缩了下,粗着嗓子正要说点什么,忽然面色一变,连滚带爬地蹿下山坡,叫个屁的板,赶紧装残,张柱石那个阴魂不散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