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如酥的春雨后,柳芽初生,娇杏含蕾,郊外游人如织,草色如烟,一条笔直的官道上,几匹骏马驰骋纵蹄而过。一阵突来的疾风,飞快地掀起了山坡上一位妙龄女子脸上的白色面纱,此刻,骏马上一个雪白的身影骤然回首。白色面纱后的一双秋波目这时就对上一张狰狞的鬼面,原来骏马上的白衣人他戴着这样的一张面具。
想到第一次相逢,原本就是一次不经意的偶遇,踏春归来,鬼面男子就如同那一阵风一样,在冯素心里一掠而过,可是,让冯素想不到的是,随后的不久她在城外的兴善庵又一次遇到了他,而这一次,他的影子,开始在他心里烙下了难忘的印记。
那一日,是冯素的母亲过世十六年的忌日,听说自己那位容颜绝世的母亲是因为生她难产而死,所以她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她。因此随着渐醒人事,她每年都会在此时,来兴善庵抄写几日经文,为母超度亡灵。
那一夜,月光皎洁,抄完经文,她看到外面月色极好,就出了禅房,走进了离禅房只有几步之遥的桃林,桃林里,一树树的桃花正在盛开,月下虽看不到它艳丽的颜色,但月下,影影绰绰,花影摇曳的样子却更有一番令人魂消的韵致。
拿起随身而携的紫玉箫,将它放在自己的樱唇边,在清芬四溢,月雾缭绕的桃林里,一时被桃林月夜的幽美而蛊惑,冯素情难自抑地吹起曲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随着清幽杳远的箫声,一阵优美的吟唱声忽然也在桃林里响了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的歌声,吟的正是诗经里那首有名的《桃之夭夭》清越悠扬,仿若天籁。
“是谁,这里不是尼庵吗,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心里猛然吃了一惊,箫声骤然而止,冯素回过了头,这时她看见旁边不远处的桃树下,一个白色的背影,那个背影上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样披着,显得他的背影格外秀颀、挺拔。
“怎么不吹了,如此良宵,雅乐岂能未尽而止?”知道可能是自己突然地出现惊吓了此处吹箫的玉人,白衣男子的声音不紧不慢。
“你是什么人,为甚麽夜半时分会出现在这里。”没有接白衣男子的话,冯素对眼前的他充满了警觉。
“我麽?是今夜偶至此处的借宿人,本来已经就寝,忽然听得这里有美妙的箫声,一时就被吸引。”声音优雅的说着,白衣人慢慢的转过了他的头,这时,一张似曾相识的狰狞鬼面就出现在了冯素的眼前。
“你是……”蓦然,冯素想起了那个春野,他如风一样疾驰而过。
“你……”面具后一双乌黑的眼眸幽幽闪动,如寒潭波光。
想起因为是夜间,此处又是女庵,自己并没有戴面纱,此时真面目暴露在月下,还被一个未识真面的陌生男子尽看在眼里,冯素不由窘迫的连连往后退。
白衣男子寒星一样的明眸开始眯了起来,眼前的女子一袭淡纱,眉目在月下虽然不甚清晰,但一看之下,其仓惶中轮廓之秀美,体态之妙曼,宛如仙絑,分明似曾相识,稍一转念,他就记起了那日他行色匆匆间,突然瞥见了乡野中那张眉目如画的脸,那张脸,让整个春天都格外灵动。
“姑娘不必恐慌,在下只是出来听箫的,对姑娘并无半点恶意。”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那日乡间所见,此时却被自己惊吓,白衣男子连忙温雅的向冯素道。
“哦,听箫,只是此时是夜半,又是尼庵,你我孤男寡女,实在不宜在这里单独相处。”依旧远避桃树之后,冯素委婉而客气地道。
“谁说孤男寡女就一定不宜相处,那可都是一般的世俗之见,只要心念纯净,自然就龌龊不生。听姑娘萧音,优雅绝尘,姑娘应该是一个极其清雅之人。偏巧在下也酷爱音律,难得我们能在此处相遇,不如这样吧,在下这就去房中,将在下的古琴也搬来,我们一起对月合奏一曲,以消此夜如何。”说罢,许是怕被冯素拒绝,白衣男子也不等她答复就急忙转身而去。
在月下站着,冯素留不欲,走却也不是,就在她犹犹豫豫间,那位白衣男子已经带着古琴踏月而来。
“姑娘真是守信之人,在下才还怕姑娘已经走掉。”明亮的眸光里带着笑,白衣男子优雅地放好古琴,背对着桃树坐定。伸出了一双如玉一样的纤手,修长的指落到琴弦上,顿时一股清越的琴音就在月色里弥漫开来。
琴声铮铮,犹如白云下的巍巍青山,高远安闲,云烟缭绕。
箫声悠悠,犹如山间流淌的潺潺溪水,平和娴静,从石间流过。
也不知怎么,琴箫竟不约而同地合奏起的是那支《高山流水》,等到冯素猛然从优美的曲声里醒悟过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白衣男子,朦胧月色里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眸光,此时,月已过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