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有些大,吹的窗户隐约作响,淮悦羲戌时躺下,大约亥时五刻才睡着。
梦里被鲜血洒成了地狱,明明应该温热的鲜血,落在身上却冰冷无比,淮悦羲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片刻后便惊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血腥恐怖的画面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反而愈加的清晰,像是进入了一副永不褪色的活画之中,无法离开,无法逃离。
当年傅氏三族斩灭之时,除了傅衡被押解回朝之外,全部斩首于丹阳东市。
隆冬天寒,整个丹阳郡内都把守极严,他被换出去之后,与孟管家一同混进了东市人潮。
人潮也正是前去围观死刑而形成的人潮。
淮悦羲慢慢恢复了平静,微凉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短檠[1]之上。
幽幽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晚,淮悦羲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东西。
他再也没有见过傅衡,临死前的最后一面停留在郑步婴带着都尉及武兵闯入傅氏宅邸之前。
傅衡,他的亲生父亲。
砰的一声,外面的冷风吹开了半扇窗户,淮悦羲没有理会,突然想起刘向总是说他才智过人,聪慧异常。
淮悦羲没什么表情的笑了一下,其实只是记忆比常人好一些而已,无论是哪方面的记忆。
就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清晰地记得三岁时候的事情。
“哎呦!”
西厢房的窗户同样被吹开了,住在里面的孟管家醒了之后出门就看见了淮悦羲的房间大开的半扇窗户。
又看见了坐在桌边发呆的淮少爷。
“少爷您怎么不把窗户关上,小心伤了风寒啊,明个老奴去找个药医来给您看看,您身子不好,怎么还不好好养着呢!”
孟管家唠唠叨叨的进来关了窗户,看着淮悦羲明显苍白的脸色,又心疼不已:“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淮悦羲露出了笑容,摇了摇头:“没,被窗户吵醒了,刚起来有些晕,就想着坐会再去。”
孟管家叹了口气:“老奴看着您长大的,您就别糊弄我了。”
“您晚上有也没吃多少东西,您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点过来。”
淮悦羲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当年夫人说您从小就记性好,若是能逃出去就让我拦着您,这辈子做什么也不要做官,怕您为了报仇毁了一辈子。”说着孟管家叹了口气:“当时就想要真的死了心劝您,您肯定是能答应的,可老奴舍不得啊。”
清早。
淮悦羲昨晚惊醒的时候大约是丑时几刻,之后就一直没再入睡,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
就在快要走进宣明殿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员走进了宣明殿。
淮悦羲略微瞥了一眼,发现并不是宣明殿的官员,但……有些面熟。
淮悦羲快步走了进去,正好看见那官员进了主客尚书郑濂的阁间。
淮悦羲微微皱眉,一时间想不来在哪见过这个人,只是……
辰时的时候孟清进来送折子,看见淮悦羲敛眉看着窗外,不由得问道:“大人怎么了?”
淮悦羲顿了一会摇摇头,又听孟清道:“对了大人,您还记得房将军房轩宇么?”
淮悦羲顿了一下点点头:“嗯,怎么了?”
“您还记得他首岁前那晚晚宴出事被皇上贬去了雁门吧,下官昨日听说……房将军死了。”
孟清压低的声音传进淮悦羲的耳中,淮悦羲微微一顿,继而惊讶的看着孟清:“死了?”
孟清点头:“可不是,而且说是冻死的。”
“说是上个月的时候喝醉了然后就……就到外面晕了过去,冻死了。”
淮悦羲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孟清把折子整理了一下,一一摆好:“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哎。”
淮悦羲微微皱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刚刚说……”
“嗯?”孟清有些纳闷:“什么?”
淮悦羲:“晚宴……”
“对,不就是晚宴那次出的事情被贬了么。”
“我想起来了……”淮悦羲听了孟清的话忽然就想起来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官员为什么眼熟了。
那个人是晚宴那晚封瞻竹提到的那个人州郡监御史孙越。
“什么?”孟清一脸迷惑。
淮悦羲:“皇上调人来这了?”
孟清眨眨眼:“没啊。”
淮悦羲把他早上看到的说了一遍。
孟清顿了几秒:“啊,那不是咱们宣明殿的人,好像是右相那边的,听说是从州郡调上来的。”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右相那边的……淮悦羲微微眯眸,郑濂是郑步婴的侄子,怪不得会去郑濂的阁间。
孟清走了之后,淮悦羲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他记得……上次晚宴自己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怎么会觉得有些眼熟?
孙越……
“郑步婴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