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宣明殿,两人走在石阶上,皆是一言不发。
淮悦羲看着眼前笔直修长的身影,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
“去哪?”最终还是没忍住,闷声问道。
封瞻竹身形微微一顿,“石渠阁,天禄阁。”
说了六个字后就没了后文,仿佛昨日那个封瞻竹只是飘渺虚无的存在,两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石渠阁和天禄阁藏书无数,自三皇五帝以来的官家名著和民间笔录应有尽有。
封瞻竹去了天禄阁,淮悦羲则是去了石渠阁。
书墨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常年的沉寂混成了独特的味道,淮悦羲看着周围的一切,神色淡然。
他记得三年前刘向曾发动太学的博士进行过修书工作,将两阁的书翻修补漏,几近一年时间才完成。
这个地方……藏着一切地点案件的记载,包括十几年前傅家的灭门惨案……
上辈子他没权的时候想着进到这个地方找一找当年的记载,到后来他权倾朝野,却也不想也不愿再来这儿看看那件事情的始末了。
没想到今天会阴差阳错的进到了这里。
淮悦羲最终还是找了起来,找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当年丹阳郡守傅恒国贪赃一案。
元安二十二年,
丹阳郡守傅恒国,买上通下,贪污受贿,钱币无数,金银数百,又牵丹阳内人命无数。于元安二十二年冬十二月,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淮悦羲唇角浮起一抹笑,就像平常一样,带着江南水乡的柔和,像是初日的暖阳,让人心安。
上辈子刘向同他回忆那些寒冬的时候,可知道他也是在寒冬里家破人亡的呢?
短短的几行字,这便是上百口人的命运。
“淮大人。”石渠阁的侍卫见他出来急忙上前道:“刚刚皇后娘娘将太常大人召了去,太常大人说您若是看完东西可以去承明殿等他。”
淮悦羲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皇后,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东西。
上辈子他和封瞻竹第一次在朝堂外见面就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功劳。
淮悦羲陷入回忆,有一年冬天他散值回府,撞见了正在被四处追杀的封瞻竹。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满身是血,眉眼都带着狠戾的封瞻竹。
封瞻竹走到承明殿内的时候就看见淮悦羲支着头在写着什么。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衬得整个人更加修长,腰封将腰束的格外纤细,后背挺得笔直,如从前毫无差别……
他皮肤本就白,被黑沉沉的官服一衬显得有些病态的白,垂着眼眸,写的格外的认真细致。
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格外的有耐心。
封瞻竹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可这份耐心从来就不是对他,想到这他移开视线,转身坐在了另一处书案边,什么都没有说。
淮悦羲皱着眉写了几个日期,皇后派人刺杀的年份是今年,但具体时间他不记得了。
淮悦羲想的有些出神,好半天才看到坐在不远处眉心微蹙,眼底眉梢都写着不耐烦的的封瞻竹。
看着笔下的日期,淮悦羲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放任封瞻竹受伤不管?
淮悦羲整理了一下自己写的东西,抬头暗戳戳的打量了一会封瞻竹,斟酌着准备打探情况。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儿开口:“淮大人看了这么久,是在准备如何与我道别么?”
淮悦羲:“……”
他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封瞻竹冷笑一声:“恐怕不行,皇上交代的晚宴设计还未完成。”
淮悦羲觉得这辈子的封瞻竹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没在想道别。”
封瞻竹:“想直接走?”
淮悦羲:“……”
封瞻竹冷笑:“那也不行。”
语罢直接起身,拿着手边的几捆竹简放在了淮悦羲面前。
他此刻正站在淮悦羲身后,腰身微微前倾俯下,几缕发丝扫过淮悦羲的侧脸,落在了他的指尖,有些冰凉的痒意。
淮悦羲微微一顿,接着就听见封瞻竹在他身后说道:“晚宴事项众多,恐怕要耽误淮大人的时间了,不能尽早回去了。”
瞬间痒意变成了巴掌,淮悦羲磨牙,声音阴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封瞻竹,我根本没想走。”
封瞻竹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
“……”
淮悦羲气的额角青筋直跳,封瞻竹……他是有病吗?!
淮悦羲咬牙扯过封瞻竹放下的竹简,一言不发的翻开,抿唇看了起来,不再理会身后那位疯子。
然而疯子准备理会他。
“错了,那个是最后的方案,这个才是第一个。”俊美冷淡的疯子把他手中的竹简抽了出来,换成了另一捆,面无表情的解释。
“……”
淮悦羲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直接把竹简甩在他脸上,然而在封瞻竹声音平静开口的一瞬间,他所有的气几乎都消了,莫名其妙就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