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淳命令士兵砍下北条时宗的首级,扒下对方的衣服包裹着头颅,派人招呼潜伏在其他路口的士兵立刻撤退。
半个时辰后,袁淳带着手下和北条时宗的头颅,登上了停泊在江之岛上的一艘海苍。
感受到船体在海浪中的浮动,看到星光下那道黑色的沙洲开始一点点被上涨的海水吞噬,袁淳浑身绷紧的肌肉终于松驰了下来。
他回到船舱中。
船舱内,火把通明。
士兵们正兴高采烈地启封一坛坛好酒,打开一包包肉食,等待着他的加入。
袁淳哈哈大笑着融入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他将亲兵递过来的一碗酒,冲着那个向导,高高举起,转头对大家吼道:“第一碗先敬熊谷正胜,大家说该不该?”
“该!”
众将士齐齐高举手中酒碗,朝向那个脸色激动的向导。
熊谷正胜连忙举起酒碗,连说不敢,然后同众人一起仰脖干下。
考虑到山长大人和幕府之间的停战,是权宜之计,袁淳在驻防九州南部地区这段时间,没有丝毫懈怠。
当他听说太宰府被甲贺忍偷袭后,他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他已经预感到对幕府的战斗很快就要打响。
在会议上,众说纷纭,熊谷正胜的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引起了袁淳的注意。
他详细询问了对方,心中不禁大喜。
原来备后国在对镰仓幕府的“奉公”当中,熊谷正胜曾被派去镰仓幕府待了两年,他做过城门的守卫,当过巡街的差役,临离开时还做了两个月北条时宗的亲兵,对镰仓的一草一木了然于胸,(奉公:藩国对镰仓的义务,包括军役、劳役、在镰仓城内的警备、城中的消防及接待由奈良派出的勅使等等。)在天满宫的议事会内,袁淳听到郑乾斩首幕府执权的决定后,散会后留了下来,向郑乾说了自己的打算。
郑乾闻言,也是大喜,当即召见了熊谷正胜,仔细询问后,和二人一起设计这次斩首行动。
热酒下肚,袁淳只觉得浑身如温泉沐浴一般爽快,数日的疲乏尽数扫去,他拍打着熊谷正胜的肩膀,忽然收起笑容,“传元帅口谕!”
舱内众兵将连忙放下酒碗,面对袁淳拱手侍立。
“熊谷正胜通达治体,大义可嘉,着提任厢副指挥使,褒嘉其功。”
袁淳字正腔圆地说罢,扶起熊谷正胜,把臂相贺。
众人大笑,祝贺熊谷正胜,并躬身拜见。
海风将船舱里的笑声送向海面,和哗啦啦的海浪融入一体,还没有传到渐行渐远的防波提,便无从寻觅。
在袁淳等人坐船返回九州的时候,两艘沙船进入后世的大阪湾,驶入了大和川。
它们一路向北,通过防守严密的生驹山脉和金刚山脉的拗口“龟之濑”,进入奈良西边的佐保川。
自从平洋军上次如入无人之境,沿着大和川,一路杀到奈良城下后,宗尊亲王就建议天皇在“龟之濑”,设置重兵,修建水闸,以免重蹈覆辙。
不过,两艘装满粮食的沙船在经过“龟之濑”时,并没有受到盘查,船工们凭着左京大夫九条良実的关文,被立即放行。
两艘运粮船缓慢行驶,进入佐保川,停靠奈良西门外的码头,已是日落西山。
由于天色已晚,码头小吏们只好等到次日开舱验货,封装入库。
奈良城外,兴福寺。
一棵古老的松树下,树荫如盖。
日莲坐在树荫下,捏着手中一枚黑棋,神色恬淡。
在他对面,膝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和尚,正盯着日莲落子的地方。
“当|”木槌撞击梵钟,映照在晚霞中的寺院,传出低沉而悠远的长音。
“《百丈清规》中说: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这刚刚日落西海,兴福寺就撞了暮钟,是觉得世人的昏昧混沌,急需唤醒啊。”日莲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老和尚呵呵笑了两声:“百丈怀海大德,但有遗规,不可教后人断绝去也。”说完,二人目光相对,哈哈大笑。笑声中,日莲忍不住咳了数声。
老和尚目光关切地看着日莲,深深叹了口气。
“不可教后人断绝去也”这句话,乃是一个禅宗典故,且均和二人的佛法师承都有渊源,故而二人关系莫逆,只是不为外人道。
老和尚所在的兴福寺是东瀛最早的黄檗禅宗的唐寺院,是临济宗一流。
而日莲宗的法华宗(以《妙法莲华经》为宗旨天台宗),在唐代与禅宗合流后,对后世临济宗有着深远的影响。
所以,日莲和这个名叫海天的大和尚因佛法同源,而关系莫逆,二人时常在一起参禅机辩。
只是,后来日莲在镰仓和奈良传教,不断受到打压,他担心会给海天带来不利影响,便不大来兴福寺。
近些年,日莲身体不好,不便远行,平日困居周防滩的小岛,诵经译册,极少外出。却不想,他今日前来兴福寺拜访老友,令老和尚心情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