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似乎看到了这里的情形,呼喊声发生了变化,让他们向前爬。
有人听出了熟悉的德安方言,呼喊的正是之前探路的新附军。
对面在呼喊他们,说明他们都活着,说明爬到对面就有活路。
身后的蒙汉骑兵正处于火炮的轰击之下,人嘶马叫,乱作一团。
“快爬!向前爬!”前方是活命的机会。趁着鞑子无力驱赶自己,应该赶快向前爬。
方志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撑起手臂,拱起膝盖,奋力向前爬去。
他的手脚都生满了冻疮,平日里刀枪都拿不稳。可是这不影响他爬行。
“快爬!向前爬!”
身后有人吼叫着从方志才身边爬过,那人的速度极快,如同一条看到猎物的蜥蜴。是鲁阳。
“快爬!向前爬!”
又有一个身影从他身边游过,是游过,不是爬过,那人连肚皮的力道都用上了,像条蛇一样。
我日,是周达。
“你们这些杀才!”方志才受到了刺激,同时也感到羞愧。
若是连逃命,都不拼命,那么,留着力气去等死吗?
心下如此这般想,他也发了狠,身体满血复活一般,动作瞬间矫健起来,哪里还有之前任人踩踏等死的麻木。
新附军后面的蒙元骑兵一开始看到前面的新附军忽然一排排爬倒,还以为他们都是脚底打滑,结果发现并非如此,而是听到了号令一般,心中正在奇怪。就发现前方上空出现了一群黑点,向自己冲砸而来。
原本替他们阻挡炮弹铁球的新附军大多数趴倒在地,虽然还是有一部分没来得及趴下,再次发挥了肉盾的功效,但是还是有近一半的炮弹射入目标更大的骑兵群蒙古骑兵首次受到火炮的无情打击。
一颗高速飞来的铁球击中一个蒙古骑兵的脑袋,这名骑兵整个脑袋便如同被高速物体击中的西瓜,“啪”的一声脆响,脑壳应声爆裂开来,碎裂的头骨和乳白色的脑浆飞溅到身边骑兵的脸上身上。
一匹战马的脖颈被一颗滚烫的铁球擦过,碗口大缺口出现在马的脖子上,那匹战马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栽倒,中弹之处如同被热铁烙印一般,只有一个弧形的诡异的创口,却没有鲜血流出,射进骑兵群里的炮弹不多,却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然而,这种恐慌很快就被一名头领控制下来。勘勘安稳的骑兵开始整队前行,就发现身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站立的新附军。
低头一看,那些人全部都趴在地上,而且还像条爬虫一样,向前爬行。
骑兵头领一看,顿时怒了,纵马准备用马蹄踩死前方刚刚趴倒在地的一名新附军,就听见空中炮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肖金荣让亲兵同时挥下三面旗帜,咆哮出膛的不是三十颗,而是密密麻麻的一百颗!
顷刻间,骑兵如同遭受了泥石流冲击,成片倒下。
面对火炮的打击,蒙汉骑兵毫无还手之力。地面变成一个个血坑,人和马的残肢漫天飞舞,到处都是人马惨嚎嘶鸣。
在这一轮的打击中,依然有一些铁球落在新附军中,弹跳的铁球一路撞死撞伤了近百人,但是率先卧倒,爬出一段距离的,几乎都没有受到波及。
榜样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显示了出来。
就要逃出死神魔掌的新附军,加快了向前爬行的速度,他们是在和生命赛跑。
在一波疯狂而下的钢铁弹雨中,蒙古骑兵瞬间死伤四百多骑,原本密密麻麻的队形一下子变得稀疏了许多。侥幸未受到打击的骑兵,看着自己周围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的场景,目中充满惊慌恐惧。
就在骑兵自信和胆魄将要被击垮之际,一名骑兵头领挥动长刀,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厉声大喝道:“勇武的蒙古勇士们!长生天在上,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战胜我们蒙古的勇士。让我们的马蹄踩断地上南人的脊梁,让我们的弯刀杀死那些只敢发射弹丸的懦夫,我们要把他们的头颅做成盛满美酒的金杯,我们要……”
数十年没有变化的战前动员,依然能够鼓动蒙元骑兵的热血和狼性,然而,就在那名将领还没结束让自己都渐渐感动的豪言壮语时,对面火炮的轰鸣再次响彻山峡。
聚拢在那个将领周围的骑兵们,遭受了来自钢铁洪流的严厉清洗。这次死伤更多,超过了四百骑。前阵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
那名慷慨激昂的骑兵头领被一颗铁球击断了一只手臂,摔落马下,仰面倒在满地残骸中,大口喷着血,一双凶戾的眼珠逐渐变得惘然,瞳仁开始放大。
不到数息功夫,就倒下了八百骑兵,如此高昂的伤亡率,将剩下的蒙汉骑兵吓坏了,他们从未遭遇过如此猛烈炮击。若是再不撤走,对方再打几轮炮,整个前军就全完了。
面对无限的恐惧和惊慌,蒙元骑兵开始向后撤去,不敢再驱马踏进山峡半步。
蒙古兵这么一撤,那些在冰上爬行的新附军来自身后的压力骤减,四千多人爬到火炮阵前两百米处,在王立和老胡的呼喊下,捡起地上绳子,工作熟练地捆缚自己双手,贴着山壁,进入肖金荣的军阵,被火枪兵押送到后方。
“接下来,蒙古军一定会强攻,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准备好遮挡弓弩的悬挂,将霰弹备足了。”
“遵命!”
肖金荣这边加紧布防的时候,蒙古军那头也闹作一团。头辇哥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你这该死的废物,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撤,就前功尽弃吗?”
此时的头辇哥脸色变得一片铁青,手中的鞭子没头没脑的抽在拉过一名骑兵千户的身上,狠狠抽了十几鞭后,扭头对身边的一名亲兵大声说道:“你……去把监管那一万南人的监管使的脑袋砍了,挂在旗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