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黑压压的新附军,塞满了山峡,如一堵移动的墙,悲壮地向前推去。
炮声轰隆隆响起。霎时间山峡中血肉横飞如雨,惨叫连连。
七千多的新附军成了血肉盾牌,消耗着无数出膛铁球的动能,后面的蒙汉骑兵却安然无恙。
他们挥动着长枪马刀,甚至搭弓射箭,抽打和射杀着前方的新附军士兵,逼着他们加速前进。
踏着冰面上血淋淋的尸体,第三波新附军进入了冰区。
这些人依旧会滑倒,但是滑倒的人还未爬起,就被身后的人踩在脚下。蒙古人正是打算用新附军的身体做防滑的垫子,前方士兵脚步稍有停顿,就用刀枪戳刺,弓箭射杀,逼着他们无法放缓脚步,无法避让倒地的同胞。
一时间,惨叫痛骂不绝,一里长的山峡,前方有炮火持续轰鸣,血肉继续横飞,后方是箭矢嘶鸣,刀枪入体,这七千多新附军真如身在人间地狱、现世的修罗场中。
肖金荣已经不需要用望远镜就能看到泼溅在山壁上的血迹,倒挂在凸石上的肢体。
在高台之下,被绳索串在一起的降卒,正紧贴着山壁,被火枪兵押送,前往后方的山谷。
王立和老胡经过炮阵时,看着三排炮队不断地喷吐着火舌,既震惊于火炮的数量,也震惊于火炮发射的频率,更震惊于那些炮组训练有素的作战状态。
当他们再次听到了山峡中的惨叫时,无不个个面无血色,颤抖不已。
不用看,他们都知道山峡中发生了什么。
不用想,他们都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绝望,又在山峡中上演。
“投降啊,快投降啊!你们这些蠢货!”那名老兵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听出了那些惨叫和绝望的辱骂,都是德安府的口音,都是他们曾经的下属。
“把他带上来!”肖金荣额角青筋耸动,指着那名老兵,命令台下的亲兵。
很快老兵被拖拽上台,肖金荣一把攥住老兵的后领,让他面朝着山峡,命令道:“冲他们喊,让他们趴下,即便被身后的战马踩死,也要趴下,这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老兵闻言,身体一震,高声冲山峡喊叫,“德安军,趴下!
可是他老迈无力,喊了两嗓子,就声音澌哑,无法传话了。
看到这一情景,山壁下的王立陡然明白过来,立刻接着老兵的话,用德安府的方言,大喊起来,“德安军,趴下!”
听到王立大喊,老胡也大吼了起来。
其他新附军见状,立刻明白过来,也跟着大喊起来。
“德安军,趴下!”
“德安军,趴下!”
“德安军,趴下!”
数千人的声音在山峡两侧光滑的山壁中回荡,传送极远。
一时间,几于火炮声不相上下。
方志才滑倒在地。他神情麻木。
走在他之前的士兵滑倒后,都没有能爬起来的,他们被身后的队伍淹没了。
自己也踩中了几个倒下袍泽的身体,那些身体被踩中时,还在挣扎,可是方志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数千只脚,数万只脚,那些脚后面还有无数力道更重的马蹄。
那些马蹄能把人的颅骨踩烂,能把人的身体捣烂成一滩血肉泥糊。
走出了两百多步,他也倒下了,不仅仅是因为地滑,还因为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当他左腿滑了一下的时候,他本可以用另一条腿平衡身体的,站立起来的,但是他已经没有求生的希望了,他任由着自己的身体倒下。
倒下的片刻,他感觉到有一只脚踩在自己的后背上,那只脚力道并不大,应该是有意地减弱了落脚的力道,可是这又有何用,即使德安军的袍泽脚下留情,可是那些蒙古駆子和战马呢。
为了防滑,给后面的蒙古鞑子铺路,那些依然坐在马背上的骑兵,还会刻意勒住缰绳,让马蹄在自己身上多踩几下,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当做夯土,压实在冰面上。
当第一只脚踩过之后,方志才听见了前方有人在呼喊,似乎在叫大家趴下。趴下?被用来当做防滑的草甸?
方志才嘴角露出惨笑。一定是自己快要死了,脑中才会出现这种无稽之谈。
趴下,趴下就是送死,趴下就是给蒙古人的马蹄做踏脚石。
可是,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而自己后背上忽然没有了被踩踏的感觉。
方志才困难地扭过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身后的袍泽像是中了邪般,呼啦啦全都扑倒在地,铁球从原先站立的队伍中上空划过,撞进后方端坐在战马上呆滞的骑兵群中。
“快爬!快向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