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我拿件衣服。”
他恍然,觉得有道理,对她道:“你等等!”
他从屋顶上飞身而下,不多时回来后胳膊上搭着一件很是眼熟银红色外袍,十分的郑乾。
他将袍子抖开披在她身上,“这袍子可暖和着呢,上好的布料,除了皇宫别的地方可再找不见了。”
她对这件衣服可是印象深刻。
这正是他第一次落在花楼的那件,后来她还抱去罗名堂找他,结果被赵羿误会了。
她嫌弃道:“能不能换一件?我对它有心理阴影。”
他故作惊讶,“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非常喜欢它呢!”
她踹他一脚,他笑着把衣服给她披上,灌了口酒道:“夜黑风高,正适合说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那叫不可描述!”她道:“咱俩也不用整那些虚的了,我也说了,我是借尸还魂,身体还是顾之情的身体,魂魄却是我阿若的魂魄。”
郑乾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回来花茗小筑的路上就消化了差不多,但一想到跟自己相处了一个多月、现在跟自己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不知道是鬼是人的“东西”,心里还是会有些战栗。
见他不说话,她故作轻松的活跃气氛,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活的。”
他咳了一声道:“借尸还魂,那你是……”
她立马摆手,但后来一想,又把手放下了。
“我也不知道我死没死,就被摄像机砸了一下……不过我灵魂已经在这了,不死也得是植物人吧?没区别。反正我没爹没娘没亲人,变成植物人了也就是被草席一卷随便挖个坑埋了,谁还会拿钱养着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外人不成?”
郑乾不知道什么叫“植物人”,但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听她说话心里不大好受,“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随意。”
她侧头看着他笑,苦笑中带着一点嘲讽,“随意吗?你难道会为一个陌生人付昂贵的医疗费?哦,就是很贵的药钱;还是说,你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置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有没亲没故的,不让你曝尸荒野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真当人人都是雷锋?”
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听不得她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自嘲语气,索性问道:“那真正的顾之情呢?你的灵魂在她的身体里,那她是死了吗?”
她摇头,“不知道,我来到她身体里时,她人已经在京城的大街上,是一个乞丐了。”
那天她是被路过的行人一脚踹醒的,因为她占到了人家出早市的摊位。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短衣窄袖扎辫子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杀猪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嘿,小乞丐,天亮啦,早市开始啦,该去要饭啦!”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听话的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捡起她的破碗,懵懵懂懂的就上街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骂了句脏把破碗扔到旁边的河里,“老娘穿越了?!还是个乞丐?!”
现在想想,她仍然觉得好笑,“虽然看起来每一天我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做,每一天都没闲着,好像有条不紊,可实际上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梦就要结束了,睁眼又是崭新的一天,我的艺人还等着我给他安排粉丝见面会呢。然后每天早上醒来后都不敢睁眼,怕被现实打败。”
可每天醒来映入眼帘的都是那逐渐适应的陌生环境,久而久之,梦与现实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又有某些东西越来越清晰,告诉她这就是穿越,别幻想着有朝一日睁开眼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她叹息一声,“我开花楼拼命挣钱其实也不是为了钱,只是乍然间来到这个地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什么,就只好做自己最擅长的。”
她不是个会把慌张表现出来的人,为了掩盖这种不安,她只好用工作来充实自己,让自己忙起来,才会没时间胡思乱想。
郑乾垂着眼睫,仰头倒酒,听她说完沉默了半晌,才咽下这口酒道:“所以你不知道自己是顾之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乞丐。那么后来你为什么要躲着顾家?是怕露馅吗?”
她摇摇头,“不是,是我不想回去。”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生硬,“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开花楼这样的事顾家必然不会允许,而且,我不喜欢与长辈相处。”
她这话说的有些别扭,但联想到她的身世,他也就理解了。
从小没有父母的陪伴,一个人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习惯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
可他不知该怎么安慰,搜刮整个大脑的词语存储也只找到一句:“习惯就好了。”
说完他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阿若直接看着他笑,一边笑一边说:“对,说的也在理,没什么事是习惯解决不了的。”
只是现在突然让她接受有父母有哥哥,她还是觉得艰难。
“爸妈”和“爹娘”,自打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后她就再没叫过,二十多年,怎么叫的出口?
“一个人看病,一个人吃饭,发烧躺床上都只能叫外卖,每天接触的不是艺人就是艺人的经纪人助理,各种资源方,朋友还勉强能说有两个,亲人……”她笑着摇摇头,“太奢侈了,我没见过。”
以前看别人家的孩子为春运抢票她还会羡慕,后来渐渐麻木了,反而觉得看他们抢春运票是一件很逗乐儿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