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歌若有所思地笑了下,附和了她一句,“有温婧禾给你做引荐人,你进黑街要比一般人容易得多,晋升也快。”
呵呵,我还真是谢谢你呢!
“但那真的是你最好的归宿么?楚队会希望你这样么?”
毛灵潇忽然觉得喉咙干得发痛,皱着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句“我用得着你操心”即便奔出口,便急急地煞了车。周庭歌起身开了冰箱取了一瓶今早刚入手的鲜牛奶,拧了瓶盖放在她面前。
“不需要,”毛灵潇的声音笼上了几分沙哑,“有酒么?”
周庭歌脸色微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依言去酒柜里开了瓶黑桃a,光影交错间,有那么一瞬,周庭歌好像依稀看到了唐期恩在情报科挣扎的模样,那些或是夜深人静的长夜,或是阳光明媚的白日,在风起云涌的暗网深海里面对无数鲜血淋漓捕捉细微线索,久而久之,习惯性封闭自己那颗被利刃划得粗糙不堪的心,戴上嘻哈面具,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样摆在所有人面前——
可笑的是,所有人还都认为这就是她本来的面目,她感觉不到疼,感受不到痛。
一支红酒杯落在眼前,毛灵潇眉眼不抬握上杯,下一秒,周庭歌抓住她的手。
“嗯?”毛灵潇掀起眼皮,这是不让喝?!
周庭歌的手心很温暖,在毛灵潇看来,甚至有几分烫手,看向她的眼眸,说道:“少喝点,我不负责送你回家。”
毛灵潇笑了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自周庭歌坐在她对面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去到第二个地方,以往她拼命地要吸引这人的注意力,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地吸引过来了,还是没有第二人,独一无二的注视,却又是那般不自在,毛灵潇眼皮一抬,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对视一眼。
毛灵潇堪堪地把别扭的视线飘向别处,同时也把话题生硬地挪到正经事上,强装了一副语调轻松,说道:“第一次接触舞雩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名胜古迹的官网,再不济也是华人搞出来的尊奉孔老夫子的志愿者协会之类的东西意儿,后来,当我知道全世界的孔子学院成千上万甚至上十万,孔老夫子的崇拜者遍布世界各地的各个角落,所以,在我查到舞雩台这个电商大本营在加拿大的时候,也没有太多惊讶。其实暗网的电商交易平台多不胜数,甚至,只要不封闭的国家就会有,别看阿三不发达,但人家的这项技术领先欧美系好多呢,至于这些平台只有舞雩台发展得所向披靡,是因为它的交易模式和管理方案都很成熟,买家、卖家、第三方,各司其职,互不打扰,但各方都处于安全高效的状态之下,交易成功率相当高,深得某些人——准确来说,是各型各色罪犯的喜爱。”
当年唐期恩为了搞这个平台费了不少功夫,慢慢的就成了除舞雩台外最了解这个平台的人——最了解你的,其实是对手的真实写照。只是很悲哀的是,舞雩台就像是个打不烂凿不碎的螃蟹,砍掉这一触角,就会滋生另外的触角,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话说到这里,昔日一幕幕似乎如尖刀一般划开唐期恩尘封已久,刻意忽略的记忆,血淋淋地再现眼前,由不得她抹掉毫分——
面前满头满脸血迹斑斑的黑人男子,死死地扣住神志全无的女孩脖颈,眼中血丝遍布,更显狼狈凶狠,手中尖刀抵住女孩的颈动脉,只消轻轻一戳,便可看到天女散花般的血迹喷溅,男子呸了一口血水:
“唐小姐,何必呢,如果你忠于的是所谓的政治,而这些政治又是由一个又一个谎言组成,你想要的真相被层层掩盖,永世得不到昭彰,你会怎样?还死心塌地地卖命么?你卖了命又能得到什么呢?”
唐期恩稳稳地端着手里的枪,枪口对准男子眉心,依照早年间师父对她焚膏继晷、宵衣旰食的吃人训练,造就了她百发百中的战绩,这种近距离射击,根本不会失手,而日后再次想起时,她仍然能想起当时的心乱如麻。
“道上人都知道,唐小姐的枪下不会有生还之机,也不会有例外。”黑人男子语带笑意,像是看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在泥地里打滚,“但是,唐小姐,你想一下,是什么支撑你练就这副本事,是勤奋,是勇气,是吃苦耐劳,是信任忠诚,还有你满腔的爱国之情,这些优良品质是旧有的,千百年来,即便黄沙覆盖都不会褪色的,那么你现在要做的是让整个世界重归这些真理,而不是你一人抱着这些价值观去解释新的威权主义的产物。”
唐期恩猛然开枪,擦着黑人男子的头皮直接击中他身后的敌人,直中心脏,连扑腾都省了,“放开她,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
“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唐小姐,你自己能改变几何?”黑人男子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荒谬的玩笑,“今天被唐小姐堵在这里,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剐随便你,我早已不在乎生与死,只要能让更多人获得更多的自由与权力,舍弃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说得无比悲壮,若是放在现在这个已经接受过高等教育熏陶的毛灵潇面前,肯定要跳起来给他鼓掌呐喊了——舍生忘死啊!
但很明显,唐期恩不是,她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体系,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黑人男子拎了拎女孩的衣领,“她是你们黑街的二小姐吧,她死了,唐小姐怕是不太好跟你家老大交代,我这里很欢迎你呢,你现在开枪杀了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我的位置,我老东家不会在乎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唐期恩笑得阴森,一字一句地说道:“要做就做你老东家的位置,谁稀罕你这狗腿子的位子。”
黑人男子脸色骤变,分秒间,子弹离膛,正中眉心,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唐期恩眸光一暗,跑几步抱住人质女孩,下一秒就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冰冷——
“庄黎!庄黎,你给我醒醒!说好给我做枪的,你不能食言,庄黎!”
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