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范建一家人
世礽最爱津津乐道一句市井俗词,“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自以为行事机巧鬼祟,家外“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会知晓。忽然一天“红旗”发作,坚决要与他离婚,“红旗”要倒!世礽懵了,“好好的离啥子婚?不干。”好话说尽,好办法用尽,正良也去帮到劝和,不得行。最后世礽提出他要儿子,想到这个“红旗”是舍不得的,结果“红旗”也舍得,把儿子给他。
“莫得儿子你咋个生活哩?”
“不要说没有儿子,就算是没有命我也要给你两个离!”性子刚烈。
“你是不是在外面找到有了?”世礽倒打一耙。
“问你自己!好意思问我。”有充分准备的,“红旗”扬手把装有几根长头发的透明袋丢写字台上说,“这几根长头发是咋回事?我去化验了,还不止一个女人,咋会在我们的床上出现?你外面流氓个没完还往家里头带?这儿是我们单位的宿舍,你不要脸我要脸。”太尖锐,“红旗”眼里糅不得一点沙子。
“红旗”倒了。世礽带着儿子凄凄憷憷回家见父母,又被兄弟姊妹一顿抢白:“你瓜的嗦,咋会把娃娃要到起喃,你二天不想成家哪,不想过日子了,成家过日子带起个‘拖油瓶’咋个弄,哪个女的愿意跟到你?”世礽说:“我是他亲老汉儿,我咋个不要喃?”哥姐说:“算了,算了,收拾哆,你还亲老汉儿了,亲爷爷都是那门大回事,你还不是只有丢给爸妈,你有啥子办法?你把你自己管好没有哦,连房子都莫得一个。”儿子哭哦:“我要妈妈。”世礽焦头烂额,弄几天下来才晓得,拿到儿子果然是个相当烫手的事情,来不起。没办法再把“红旗”找到,去法院改判。“红旗”毫不客气,抚养费,教育费,安家费,辛苦费,成年累月一直算到儿子三十岁成家立业为止。实在说世礽还真是个能人,相当能,运气也不错,硬起脑壳把一切都承担下来,慢慢鲤鱼跳龙门,跃出最难最险的关口,终于一天在商业局薅上个科长的位子,拔雾见云,爬上了阳关道,大吐一口恶气。
世礽说的有好多离婚女人的地方就是市面上刚出现的婚姻介绍所。人确实多,随便一个婚介所也有上百的人登记,大的会有几百上千甚至上万人。大南街这家是个小婚介,在一个小巷子里,水泥地,旧桌子旧沙发,灯光也不大亮,地不晓得是不是每天扫,到处可见烟头和瓜子壳壳。工作人员两三个,资料都堆到桌子上的随便看,不时也有男男女女进出,这些就是会员了。看年龄都偏大,二婚的居多,说话无序,气氛散漫,像茶铺,但又无茶,饮水机在墙角,喝水自己动手。
世礽一进去,屋里的人满招呼,“你来啦。”听见写字台前一大嘴少妇问道,“喂,你跟你们家门儿进行得如何了?”
“在谈讪。”世礽宾至如归的样子很祥和,走过去坐办公桌边,对大嘴女人趣道,“我今天不是为我的事来的,我把我的朋友给你们带来了。”世礽把正良介绍给大嘴,“他前段时间在外面出差,我帮他登过记的,费都交了。你们好生帮他找一个,拜托了。”
“哦,晓得晓得,观先生哈,坐坐坐。”大嘴亲和地招呼正良,然后喊世礽让一让,正良坐到大嘴面前,二人密谈。谈一阵,大嘴把厚厚的一摞资料夹递给正良,喊看看有无中意的。正良先认真地看,后又随手翻,太多了,速度越来越快。还是有些好相貌的,不过多数都带有小孩,正良认为自己的娃娃都没带倒去帮别人带,接受不了;年青点的又面临生育问题,也不行;偶有个把差不离的,问呢,这样那样地无法见面,忽然觉得整本资料都是几乎是废品。问:
“好的你们是不是没有拿出来哦,暗起在?”
“咋会呢?我晓得了,你的要求有点儿高,我们给你留意到,你也要经常来坐坐,随时掌握信息。还有,下次我们举办活动的时候你一定要来,来了随便选,见面是最有感觉的,满意了就不要丢手。你看范先生就是参加活动时找到个安逸的范小姐。”说完,大嘴居然像个老熟人样的给正良眨眨眼。
“呵呵呵”正良笑起来,“谢了谢了,我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从婚介所出来正良问世礽,“你认识了一个姓范的女子啊,是这儿介绍的?”世礽笑嘻嘻说道:“二十五岁,整整比我小了一轮,叫范建,建设的建。名字像个男娃娃,可能是父母求子心切嘛。事情正有点儿麻烦,我都不晓得该咋个办了?”
“咋个了呢?”
“一两句说不清。”世礽面露愁容,“要不我把她喊出来,她就在这儿前面上班,你帮我看一下,反正也中午了喊到一起吃个饭?”
“那么近嗦,要得嘛,帮你参谋参谋,”正良心想“敢情他是另有女朋友了,是说一脚就把刘婵给踢开,到底是啥样子个绝色女子哩?”
相隔有半条街,红照壁街中间一家工商银行分所,世礽说:“就在这儿上班,我进去喊她。”不到两分钟,一女子跟到世礽出来。高挑挑的春笋般饱满身材,由远及近,两根粗辫子乌黑,刘海飘飘,宽眉大眼,粉脸光洁,越近青春气息越发洋溢,像闺秀,厚嘴唇抹得血红,少点儿秀气。着装扯眼,红色外套,里面两峰顶满白毛衣,下面米黄色长裤,咖啡色雪地靴子,在成都灰暗的冬日里这一身靓色“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说梦幻倒也令人眼睛一亮。世礽介绍了,范建只微微一笑,道了声“观哥好,”头望向一边再不开口。正良感觉,“此女心高,像花朵女子扑向大自然,或者像在幽谷里安安静静戏耍的小动物,有点儿冷傲,让人不能直视。与灰不溜秋的世礽站一起简直像两个层面的人,女子把世礽哪里看起了呢?弄得好啊?”
选了家整洁的中餐馆,靠窗的卡座坐了。世礽范建一方,正良一方,正良先声明:
“今天我买单哈,世礽你点下菜嘛,看你的朋友喜欢吃啥尽量照顾一下。”世礽好像点不来菜似的,揉半天又递菜单喊范建点。范建点了清烧芋儿鸡,蒜香菠菜,炒荷兰豆,再一个番茄蛋花汤,比较素,还通没得点儿辣椒,都没开腔。正良请范建再点一个荤菜,即点了雪花鱼片。问世礽喝啥子酒呢?世礽说来瓶通化红葡萄酒。碗筷酒杯拿过来,范建叫服务员都用开水烫一烫。酒来,世礽殷情地给范建倒点儿,范建接了大半杯。菜来,不青就白,来了个红的是番茄汤。第一次举杯,范建抿一小口儿,第二次再不举了,没声没息只吃菜,喝汤。桌上但见范建的金项链金戒指玛瑙手镯晃眼儿。服务员端来小桶饭,范建冷言道:
“端回去,没有人要吃饭。给我来两碗红油脆臊担担面。”结果范建也嫌菜没辣椒不好吃。两碗,二两,范小姐好胃口。吃过面,喝口汤,略坐两分钟,范建看着世礽说:“年底了单位上事情有点儿多,我就不陪你们了,改见。”世礽要站起来相送,范建不让。走之前又把面前的红酒倒给世礽,莞尔迷人地笑道,“帮我喝了哈。”之后如风一飘,去了,同时带走一股浓郁的脂粉气,又仿佛带走一股冷风。正良世礽看范建飘过街,回头两人相视出口大气,仿佛压着自己的甚么重物被移开,都笑了,都有话想说又不知咋说。世礽摸出烟来一人一支点上,问道:
“稚不稚雅,要不要得?”世礽对好女人的形容词一般就落实在“稚雅”二字上,其它再要形容词语就容易俗气,词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