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刘婵
有种情绪叫“倩”,幽幽的,婉转的,雅致又潇洒。比如刚进门儿忽然就想起苍翠的山色,两脚像还在云间徘徊;刚下船忽然又听见潮来的水波声,心里痒痒,直想划一叶扁舟再去烟水间飘荡;骏马羡长林而思丰草,这就是“倩”,青山的风度,名花的韵味,让人难忘。正良出差一回到成都竟就有些“倩”上了,不习惯他平凡的环境,倒不是因为时时想起艺莙,他刻意不去想她,是繁杂之事让他心中难安,“江南游”总萦怀。
回到家第二天正良休息,一上午清理屋子,洗衣服,中午到二楼跟父母一起坐坐也蹭饭。父亲做的拿手菜,烧什锦,回锅肉。很用心呐,什锦用了最正的食材油炸圆子,猪肚子,响皮,青笋,但不知是哪道工序没到家,吃起来总不如以前鲜香,他父亲说那是现在的肉和蔬菜都没以前的好了。回锅肉也是,熬得干,配材只有豆腐干,没有蒜苗,这又欠了一道香。父亲又说:“这样子才香,加了菜菜佬佬,水渣渣的反倒不香了。”父亲是个瘸子,多年前骑自行车在十字路口被一辆三轮撞翻成残,行走不便,各方面的习性好像因此也在改变,状态下滑。正良母亲因高血压病退,常年服药,反应也是越来越慢,对菜的好坏完全不论,反而笑说正良:“你现在在外面把口味吃高了,家里的菜都难吃了。”吃完饭母亲去看她的《新白娘子传奇》,已看过好多回仍百看不厌。电视机已经严重老化,隔一阵就起雪花点点,还抖动,声音也不大对,该换新的了。父亲对母亲没继续陪他喝酒有点儿不满,说道:
“我才不看那些瞎编的东西哦,只看新闻。”
“电视机可能哪天就要放不起的,都修过好多次了。正善把钱拿过来没有?”正良看着要烂慌了电视机随口问。没人吱声,说明钱还没拿来。之前正良与正善商量,“给父母换个大点儿的电视机,钱一家出一半,一家也就六七百块钱。”正善萎缩没吱声,倒是嫣霞说道:“要得嘛,反正我们现在生意还可以,改天就把钱拿过来。”哪晓得这个改天就改成无期了,电视机也一直没换成。正良父亲隔好久笑言道:
“前两天他们才来过的,讲过这个事。嫣霞说他们现在生意上紧火,抽钱出来有点儿难了,换电视机吗喊暂时再等段时间哆。他们说的这个电视机还放得起,可以看,就是你紧在那儿喊换。”
“他两个在躲杀。”母亲接口笑说。
“怪我啊?”正良听了苦笑,“我紧在那儿喊换,好久换过?这个电视机还是我结婚的时候买下来的,都好多年了。”想想,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心中不免鬼火火的。
诸如此类,让人稀里糊涂,心绪不宁。
上班了,正良把柜台上的事情料理清楚后,头件就是给部门经理汇报下出差情况。他有两个办公点,一个在琴台路,一个就在骡马市公司里面,这里也有一小片饰品柜台。此时他在公司里把经理找到,东拉西扯讲开去,谈出差收获,但看经理只管忙自己的事不大听,他也乐得不再瞎编。回到办公点把出差单据全部拿出来归拢,贴好,算出合计,然后去找艺莙,交给她先找李总签字。到艺莙的办公点见她桌上正摆了一铺揽子单据根本没个头绪。艺莙叫他:
“放那儿就是了嘛,没问题的,已经给李总通过气了。”
“辛苦了。”正良道声谢,放下单据,笑笑回转。
诸事毕,闲着无聊,他将bb机上的一连串信息翻出来回复,一半为找不到对手的公用电话,再有些是厂家跟朋友,但基本上全是过期信息。最后给世礽打一个过去。世礽在电话里惊叫一声:“你回来啦,好久回来的?下午过来吃火锅。”还没等正良回话又讲,“这样子这样子,下午你先到我家来。我才搬了家,长顺街六十八号三单元五楼四号,你来认个门,然后我们去喝酒。”搬了家该当庆贺,正良应了。
下午正良在琴台路,世礽又来电话催,他干脆把抽屉一锁,溜了。
世礽离婚后一直没房居住,很凉。先借居朋友只有水电的瓦片房,后借居他姐姐的套一红砖墙老房子。现在住这套是一个商家在世礽手上做成几笔大生意,赚肥了,为了答谢世礽将自己六六平米的套二房子作价六万贱卖给他。世礽又还只付了一半的房款,讲自己实在没钱,另一半隔年准付。户一过,三万块钱,世礽成了业主。房子宽宽敞敞又居市中心,唯一遗憾全清水,世礽也不装修将就住。正良很替世礽高兴,甚至还有点儿羡慕。再听世礽讲,他姐姐那套也卖给他了,四万,正良险些晕倒。万马奔腾涌向“钱”,世礽业已先着一鞭。
参观嘛,推开一个房间门飘来一股浓香,里面坐了个玉人儿,是刘婵,正在门边的梳妆台前着对镜子撇发夹。正良略惊,招呼了,双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刘婵可能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不忒为道喜应该还有点儿别的。还作意打扮过,卷卷黑发刚烫的,乌亮很有弹性,眉毛描得细弯,唇纹秋水起伏,贴了眼睫毛,黑眼珠儿帕比娃娃般带电放光,整个脸庞有点儿失真了。正良不敢细看,急忙把房间门关上,闪念觉得,“还在理头发,两个可能一下午都在屋里疯?‘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该发生的事终究要发生的,刘婵押宝世礽,家可能就毁了。”短时间内就买了两套房子,又有凤凰来巢,世礽得意满满,脸上荡开轻浮的笑容,人也像是飘的,见刘婵收拾已毕,叱咤风云般大声一吼:
“走,楼底下去吃火锅。”
“要得。”正良只想快点儿离开此屋。
小街小巷,矮板凳小桌子,没一点装修,灯光昏昏,是家地摊式小火锅,可见世礽一点不铺张,只想小聚。选了个角落落座,刘婵一坐下去米色长外衣扫地,世礽赶紧拉刘婵一把,刘婵把衣服下摆兜上再坐下去方妥。毛肚,黄喉,午餐肉,豆腐皮,豆奶,胡乱点些开吃。刘婵今天话多,似较以往兴奋,讲的尽是离婚的事情:
“我们单位上有个叫‘游手’的上周离了,有个同学‘好闲’前天离的,宿舍里和我两对门,还有楼上楼下的最近几乎全都离婚。这几年咋的呢,是风水没有对吗还是离婚潮太凶猛了?我身边的熟人基本上已经全军覆没。”正良看刘婵很高兴的样子觉得好笑,小心问了声:
“那你是硕果仅存了?”
“我可能也快了。”刘婵还笑。
“是不是你把人家刘婵的家给搅黄了?”正良又看眼世礽玩笑问道。
“不管我的事哦!”世礽跟正良相视笑笑。刘婵接着讲:
“我看到那些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结婚的心头就遭急,不晓得那些人离在哪天喽?结啥子婚嘛,同居就行了。”又开始弹她很前卫的熟调子。
“嗯,对的。”正良点头,心头在想,“是不是你怕世礽另外去找,婚一结,你就没戏了,会难堪,所以提倡不结婚?”
“现在这个社会,男的要讨小,女的要越轨,哪儿弄得好嘛,离婚肯定要成主流。但是那些吃嫩草的男的我也看了,没有哪一对像是正儿八经的,结果都不好,男的不是被小女子骗就是被小女子把家拖垮,何苦嘛?”刘婵感叹。世礽笑扯扯地搭言说:
“你的眼睛那么尖,是不是你那个男人出问题了,那你还不快点儿离?”
正良好奇地看着,想“刘婵简直象个豪放的单身女在说话,说的话又直杠杠的,她是在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架。几年前厂里那个小媳妇的形象完全消失,太可惜了,人就是这样子越来越世俗化。”世礽的手又开始越轨去摸刘婵。正良又惊,“未必一下午世礽在屋子里还没把刘婵脱光了摸过够,至于现在还要在这儿烦躁?”就在眼面前摸,刘婵脸也没红一下,只将世礽的手从她腿上移开,问世礽:
“诶,你二天会不会也去找一个十多二十岁的小女子喃?”
“嗯?”突然一问,世礽梦呓般没反应,证明他根本没听,只想着怎样把被挡开的手再摸上去。正良想打岔世礽,别老在餐馆里当着人那样,帮刘婵问一句:
“问你要找一个好大的,是不是黄花小闺女?”
“哦,问我啊?”世礽喝酒走神儿,被打岔不要到处乱摸也一点不难为情,略略把身子收回点儿,随口说,“找啥子小的哦,我从来不想那些。”喝口酒,吃口菜,身子又斜歪过去,手在刘婵屁股上进进出出。刘婵的屁股大腿简直像是世礽的热水袋,随用随摸。不知刘婵烦不烦,或者内心还想借此将世礽勾住?但以刘婵的素养论应该不会不顾及有旁人在场。终于没忍住:
“你坐好嘛,弄得我咋个吃火锅嘛?”刘婵强挤出一个笑容。估计是世礽往敏感部位摸去,实在太冒犯。
“把刘姐挤到了哇,龟儿子的。”世礽一笑了之。没隔到五分钟,身子又腻腻歪歪。这是种甚么生活方式哩,拿女人当玩具?可惜刘婵看起来还挺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