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诗诗

第二天早晨，正良姬燕昏昏沉沉起床来哪里还来得及弄早饭，匆匆忙忙漱洗了到外面吃去。正良边吃边说：

“今天周末，上周没有接女儿，今天下了班我要去接她过来耍两天，星期天下午再送回去。以往都是这样的。你看你方不方便见，如果感觉不便可以回避两天。”

“哦，好。”姬燕应着，愣会儿，两个水灵的眼睛不断眨动，悠悠说道，“没关系，迟早总要见的。你去接嘛，我下午也早点儿回来把家里收拾好，弄好夜饭等你们。你看这样子好不好？”

“弄夜饭啊？你把家里收拾干净就可以了，夜饭嘛你想弄就弄，不想弄我们就到外面去吃，都随你哈。”正良一是担心接女儿回来年轻的准后母会不会闹情绪，二担心姬燕弄不好饭菜，三又担心因为诗诗把姬燕累着了，怕无端平地起风波。所以也不想让姬燕做得太多。忽然又想起，“要不然这样子，你回来得早的话把屋头收拾了，再去买两三样菜到二楼交给曹孃喊她弄嘛，晚上就跟我父母一起吃饭。他们也想见见孙女，顺便就都解决了。”

“嗯，好嘛。”姬燕直咕直咕应着，样子很是乖。

“买点儿鱼嘛。鱼买回来放到那儿喊曹孃不要弄，等我回来做个酸菜鱼。”

“好，记到了。”

情形跟家庭过日子几没区别，既陌生又熟悉，都在强行进入自己的角色。

正良女儿叫诗诗，小学四年级，很乖巧的一个女孩儿。下午正良直接到学校等放学接到诗诗，回到站东直接上四楼。开开门，姬燕家常服装，正把一个果盘放在茶几上，见正良接女儿回来了，一脸堆笑，等招呼。

“诗诗，这个是杜阿姨，叫杜阿姨。”正良忙着介绍，把诗诗的书包放下，瞟眼家里到处都干净，很满意。诗诗却不叫，紧张地在门口站着，用种隔膜的戒备的目光上下扫描姬燕，仿佛斗战胜佛孙悟空金星火眼在识别妖女；是否还想着，“正是这妖女夺去了我爸对我妈的爱，使我爸回归家庭的希望变得不可能了？”不得而知。正良见诗诗神情疑惧，有反感貌，忙又拍拍女儿肩膀重复道：“叫嘛，叫杜阿姨。”

“杜阿姨。”声音很低，很勉强，听就是应付。

“嗳，诗诗好！”姬燕立即笑开怀，招呼“快过来休息一下，一路上够辛苦哈。”做出甜蜜蜜的动作表示想拉近关系。情势发生些异位，本来是外人的姬燕此时摆出的是主人的姿态，要招待本来是小主人的诗诗。姬燕踅过来柔情地要牵诗诗的手，刚沾边，诗诗扭身走开，自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像是在嫌弃一个外人在自己家里碍手碍脚，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姬燕将果盘往诗诗面前推推，“吃点儿水果嘛。”诗诗伸手拿牙签挑一牙苹果自顾自吃着继续看电视，不说话，也无笑脸。正良没奈何，笑笑，只能希望她俩能尽快熟悉，磨合，彼此友好起来。

稍事休息便下二楼。诗诗高兴地走在前面，一掐进门立即换了副面孔，大展花朵般的笑脸，“爷爷，奶奶”叫得个欢。爷爷奶奶也笑眯了，长声吆吆地诗诗长诗诗短，一片感人的鱼水恩情。此时姬燕若是生母而非后母欢乐之景会感动每一个人，这就是小老百姓的天伦啊。可惜姬燕对此多少还隔膜也生疏，有被晾在一边的无趣感，跟老保姆曹孃一样成了旁观者，是否也心生酸涩哩，想“不晓得哪天这情景才能换成是我的啊？”正良去做他的酸菜鱼，姬燕也随到同厨房帮打下手，总算敷衍过去。

吃过夜饭到楼下转一转，都以诗诗为轴心。零食，文具，图书，诗诗选定了就买。借了两盒录像带也是诗诗要的，一盒《葫芦娃传奇》，一盒《忠狗历险记》，都是动画片。此时诗诗才像是有些适应了姬燕，情绪放松，脸上笑容多起来。另一边姬燕却又闷声不大开口。姬燕年龄只比诗诗大一轮多点，具备当母亲的心智却难说没残留有童少的旨趣。正良问姬燕：

“你想买点儿啥不？”

“我啥都不要。”姬燕一下午都在忙，光打整屋子就用去一个多小时，又洗衣服，又走那么远去买菜买水果，也许还没缓过劲儿来，现在走这大一转，说：“我好累，没心思买东西了，只想快点儿回去。”说完搭手把正良肩头摎到，“你带着我走，我走不动了。”诗诗见了立即不依，想“你那样子不是把我们爸累到了。”便从中去把两人分开，说：

“你自己走讪。”

姬燕装了一下午的孙子心上已有些阴影，诗诗推她，心里可想窝火，便也不依，就要摎到，两个怼上。再不理将嘴仗起来，正良赶紧给诗诗说：

“杜阿姨是跟我开玩笑的嘛，不要当真。”反过来他又居中去把敌对的两个分开，一边牵一个，加快步子往回走。

已经没有继续再在街面闲逛的氛围了。

回来马上就放一盘《葫芦娃传奇》，姬燕居然也看得开心。正良欲安排洗澡睡觉，再次看看女儿的卧室，床松软皅和，被套有股芳香味儿，适宜做一个好梦，找诗诗的睡衣却没找到。原来姬燕白天把衣柜理过一遍加进了自己的衣服，诗诗的衣服都归在上面一个大隔子里的，姬燕过来翻翻这才找出。正良闪念暗思，“全部堆在这个角落里，那是不想一打开衣柜就看见诗诗的东西。跟妻子离异差不多跟孩子也疏离，亏欠是永远的了。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孩子受委屈。”想的要努力当个好爸爸。

“诗诗，洗澡要不要我帮你？”姬燕主动寻机讲和。

“不要，我早就自己洗澡了。”诗诗的话头仍硬但表情似已同意讲和。

洗完澡诗诗穿上睡衣并无睡意，还要看《忠狗历险记》。于是放起，水果和刚买的零食吃些。正良又抓了把花生过来，倒点儿酒来喝。是又不是的三口之家如此享些余乐，议论着明天该去哪儿秋游哩？至夜深方歇。

诗诗跟姬燕的和平局面第二天维持了一上午，下午两个又掐上。当天在人民公园看菊展。人民公园即民国时期的少城公园，引发辛亥革命的四川保路运动纪念塔是园中的标志性建筑，全用小黑砖垒砌而成。到得晚，中午找地方吃饭，下午到处看，照相，本来挺和谐的。路中一个卖小耍子的，举着棵树子一样的杆子，上面插满彩色风车兜售，那风车车在杆子上疯转还带风鸣声有些趣味儿。诗诗要了个大的，拿在手上却不转也没声。正良说要有风才得行，到那边坡坡上去，站得高就有风。又说你们两个上去我给你们照相。姬燕诗诗兴趣满满地上坡去，风车果然转起来且有鸣声响起，都笑了。正良照了两张再要给两人单照，这下出问题了。两个在上面不知是如何协调的，意见没统一，诗诗就不把风车交给姬燕，说的：

“我们爸给我买的又不是给你买的，为啥要给你呢？你会给我搞坏了的。”

“又不是豆腐和屁做的，拿到照张相就搞坏了？”姬燕再次要仍没要到手，粉脸顿时涨红，竟羞恼得下不来台。你一言我一语怼起来。

“那我下去了，不照了。”

“去你的啊，你跳下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