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预谋情变
恍兮惚兮又是秋天到来。冷风叩打窗扉,太阳绵柔,云朵不亮有时还飘如残丝,绿叶蒙蒙成黛色,银杏叶又天上地下铺得满地金黄,光也幽幽黄晕;最撼人的是枫叶,红紫血浸,如述凄厉;南飞雁阵云般打天空飞过,似还带着尖细啸音?正良窗前极目秋空,又在想自己的单身问题,寻思与姬燕有啥可喜可忆的?感觉一桩桩多少都有些恼人,到底该不该获得她的青睐呢?肌肤芬芳,猗靡情欢,迷离恍惚,都像不可知。感极生幽思,一直希望有佳人流盼,光彩徘徊照人,可一个人要想处处志满并无把握,还有几分像陷阱,有种种缺陷的样儿,似乎只有失意才属正常?情绪在悲喜两极之间涌动。想起这些他也有强烈的思绪想要寄情山水,不自觉就吟得一首秋日小诗:《十月的山涧》
十月的山涧,盛满四季最后一次涨潮,迟来的爱情也能尽情地奔流吗?好时节已经不多。
这是真情的流露,企盼春潮,春情却先期泛滥,好比嘉木入水,能漂多远,漂得出峡谷么?现情已不是十月是进入十一月的枯水期了。正良明白,“姬燕与他相好,那跟他的经济状况是密切联系的,收入好一切都稳定。但骡马市商圈的生意正在日益不好,生意渐渐断流迟早会在轻工超市体现出来的,那么收入断流之事慢慢也可能迫在眉睫,姬燕那时就会离开自己”又担心,“长此以往会不会致其怀孕?看姬燕的年龄和实际情况肯定是想生一个,自己那点儿底子承担不起这些哦?空想妙人,没想清楚就把事情做了,真欠成熟啊。姬燕倒是一直没提想生育之事,她可以暂时不提,年纪小也可以不懂事,自己岂能对事情没一点预见,那是需要雄厚资金支持的。可已经做了又咋办?如果她是真心的倒不怕,只好下决心吃尽千般苦,努力去挣钱。但假如她不懂事,不能面对困顿和挫折,自己搞不好也会走上一条绝路!”正良整整比姬燕大十六岁,没实力,又想又担心,福兮祸兮根源在这儿。
这便又冒出一个想法,“还是该忍痛割爱,另外找算了。”几天不联络姬燕,想静观其变看看会怎样?奇怪,姬燕也未跟他联络,“未必她也会反其道而行之,一切都没所谓,跟前此相遇的朱一群一个样,都是一场春梦?”其实当初一群何尝没有真情呢,一群是人不是妖,是觉得倘要跟正良走下去,那就必须朴素,放弃富裕的想法,而人会老,会变得无用,朴素一生要累死人的。可知芙蓉和一群事实上都有真情,只是有真情并不等于就一定要嫁给你。又想“姬燕家境不好,遇富人她吃过亏的,她也怕,不得不侧重真情是个有情意的也未可知。如此,男的嘛年龄大那么多,不能太市侩太老油子了,过河拆桥,让别人感到自己被欺负了好无趣。除非她后悔了醒悟了,要走她姐和一群一样的道路,那就甘愿让她骂两句,大家甩脸子使事理明了,好说好散各方都要情面。”快下班时他心里越发空捞捞,“是没有对的,得问一下,看她最近如何?”于是拨了传呼,很快便得回音,姬燕声音很小,没头没脑问了句:
“我是不是给人感觉太轻浮了哇?”隐隐有点忧伤。
“没有哦。”正良赶紧否认并安慰,“一点不觉得哩?”
忧伤而圆润的声音让正良心里凑然一松,庆幸自己及时打了个传呼,身心一下子像飞来飞去的小鸟,感觉“姬燕还是可爱的,她很可能有意跟我,小美人得定了。”还是想吃天鹅肉,矛盾的人啊。但姬燕并未约他,接下来好像继续有事,自己不约也不咋响应正良的邀约,久不久才见一面,见了匆匆而别,拿小女子无奈,似乎要被抛弃?那就正好让恋情自然而终。冷秋,花朵屈指可数,不像缤纷的春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五色花开。如果幻想姬燕是单色调的秋花可就错了,秋菊或海棠不都贵以色相么?自从连送了香躯后,姬燕明白女子最可贵的贞操这类东西也送人了,但换了关系的升格,先声夺人,这没错。接下来她就想做一个调整,暂时疏离,一为吊男人的胃口,二为招魂般让贞操这些观念性的东西多少与鱼目和珍珠一般混同一下,继续淑女,因为要走的路还长,自己得既通达多情又羞涩难掩,处事谨慎才好,在男子心目中“娇女”的形象一直相当重要。姬燕肩负着为自己开路同时要振兴家业的重任,早熟,遇事多一层思考也是情理中事。敢想敢为,姬燕的能力远在她姐芙蓉之上。可惜姬燕觅到的只是个貌似有潜力的正良,功夫下得深,得经过一段战略忍耐期,她能够一直抑制自己的骄纵,任性,虚情,等等一切负面的东西不出岔子么?当然姬燕考虑不到那么细那么多,不会一直按“三观”来指导人生,只能是随波逐流大体把准方向,“伎俩”似的行进生活。于是问题又来了,潮流和习性本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无所不有的,姬燕将走哪条道,使用哪一招哩?她也想看看正良的作为,一冷会不会要了他的命,或者正相反一副虚伪没所谓的样子?这些都是关键,故意冷下场在姬燕并不是退却而是步伐在加快。
打算的,“要定正良,我不会松手只会加强的。他不敢轻易摆布我。”果然正良每每有电话来,除温情问询之外,约这儿约那儿全都得听姬燕的,正良处处被动起来。“花钱得大方,让他买,现实的需要。如果心痛钱,那说明他爱得还不深。”姬燕这样行事,社会有俗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爱情一下子变成生活,变成民俗。“不然的话,小女子就更不高兴更难约见。”效果不错,正良老是问,这样你喜欢不,那样你喜欢不?姬燕也不是样样都要,经常只笑纳一两样,“把握住节奏,享受主动。”米黄色钨钢吉安特女式自行车,店里最贵的一款,整车一只手就能提起来,上道奔行如箭,要了;一套粉色乔其纱时装裙水嫩显娇情,要了;秋来凉,皮衣先来一件;羊绒提花圆领的半高领衫各来一件;再要一套黑白小格子翻领的高腰时装,一上身两个长腿既丰盈又娇丽,美得出彩。“以前在‘衙内’家里这样不敢提那样不敢要,结果还是悲惨抛弃。今后不能太客气,女人要打扮出自己的范儿来,要出众才能折服男人。”姬燕如是想。
这套黑白小格子翻领短裙装很有知性女性的品味,不久还闹出个笑话,无意中跟刘婵撞衫了。那天姬燕在商城三楼逛着看通讯器材等正良,谁知刘婵也在三楼看照相器材。刘婵比姬燕稍矮,但高跟鞋一穿,两个体型都笔直,长发又都垂至背心,穿着一模一样的黑白小格子套装,正良下楼来匆忙间搭眼一望,上去满巴掌屁股上随意一拍,说声:“不要看了,我们走哇。”幸没拍上就不丢手,转头一看,竟然是刘婵,招呼错了。“嗨呀!”闹个大红脸。急忙找,才见姬燕在十几米外的柜台边看手机,忙叫过来,证明是误会,道歉,介绍。两个站一处时装一致,美艳一致,很像两姊妹,像正良的大老婆小老婆或左右两个情人,荒谬的误会。商城员工和身边的顾客一时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男的羡慕,女的希望真老婆与小三打起来,场面颇为搞笑。两人以前在玉龙街火锅店见过的,姬燕笑着招呼:“刘姐”。刘婵因为屁股无端被拍了,脸上一直酡颜没消下去,又被姬燕的青春气色一压,红脸即时翻出几分奇奇怪怪挂不住的嗔颜,显然优美雅致的刘婵脸上到底多了几根皱纹儿,让姬燕给比下去了。也不好责怪正良,只应付一声“你好,”走了。这套迷你时装后来再未见刘婵穿过。正良事后回味,“世礽说她稀溜皅的乱说了,至少刘婵的屁股就很有弹性,圆弧也未走形。”
青春美丽并不能决定一切。扑朔迷离导致一段时间后正良摇摆起来,与姬燕的关系变得味道不纯。见姬燕并未怀孕他开始想,“爱理不理爱使小性子让人心生烦闷啊。喜欢东逛西逛,消费的念头强烈,经常要消费了才有点恋爱活力,这样子咋行?一切都还刚刚才开头,芙蓉姊妹,‘东家之子’本来不可浪得。”接着又发生母亲住院,雇佣保姆,正善逃之夭夭,正良个人账户倒挂等等情事。“已经险情环生,如再摊上个跟自己并不齐心,需要大量去付出的女子,美则美矣,可她太知道自己的身价,只怕走不远。狂生爱说:‘富贵如尘埃’,还有说连尘埃都不如,但实际情况是这些人根本就没得到过富贵才说此反话,交往姬燕,我就只感觉到富贵的重要。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否则耗光财力精力,后手不接,那时自己想要的生活真如浮云了。”想好退意,并很快将此意在电话上跟姬燕明言。之后,他打定主意也玩失踪,销声儿,但每天都要上班何处去匿迹哩?正良是晚上打的电话,想让姬燕先痛苦一夜有个过度,哪天见了面再来解释,估计中间会有纠缠。姬燕当时在电话里就大叫:
“我不同意!”又问“你在那儿?”她立即就要过来。
“我有事,没在家。”
做事神速,第二天中午姬燕即来找正良,这是第二次直临办公室。脸挂戚容,眼光直射并不环视左右,“哚哚哚”,脚步坚定,感觉有点儿来者不善,像是要打击左右心存觊觎的美女子,她怀疑正良是被谁诱惑了。时间也拿捏得准,正良正说要跟几个客户一道去吃饭,晃见粉色裙装出现,知是姬燕,便对左右道声:“对不起,有事了。”丢下客户,迎着姬燕往外走。粉色裙装,外又穿了件鹅黄色风衣有股怀旧的味道。好像这套时装姬燕并不咋喜欢,买了后没穿几回,没想今天又穿出来。正良脑子里一下子勾起些初交往时鱼水情欢的幻景。附近人多,到中午吃饭时间人更多,没有清静的街道可供逍遥漫谈,正良引着过街往东城根走,相对而言这条街过往的人虽多但没啥熟人。
以为姬燕会率先发难,然而没声儿,正良便先相问:
“还没有吃饭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吃点?”姬燕没接正良的碴儿,铁姑娘似的幽幽往前走,默然好久才哭兮兮开始说自己想说的话:
“可能是我错了嘛。我一天只晓得逛街不晓得理事,有时候又忽冷忽热的,其实我就是使小性子想让你多关注我,我的本意还是向着你的。你原谅我,就当我年青不懂事好不好嘛?有错我就改,相信我一次,今后绝不会再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大多数人都没有认错的习惯,女子尤其如此,姬燕开场就低姿态先认错实在是聪明在先,叫人应对起来有点儿犯难,正良还是按既定的意思说:
“不是谁错谁对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天性有什么错哩。关键是我的条件太差了,你不要看我当个经理,其实很穷的,我现在没有存款不说还倒欠起账在,一点不骗你。你跟到我哪有好日子过嘛?没得好。”想说狠话,但没力量,“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所以我的看法还是,各走各的好些。”
“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差劲好不好?我又不是钱虱子一天到黑就只晓得盯到钱。我是看你人好才要跟到你的。你对你们哥好,对父母好,想尽办法为他们医病,这一切我都看到的,总之我不想分手,我要一直跟你好下去。我也没有啥子自己的路要走,你的路就是我的路,哪怕吃不起饭了我也要跟到你。”
“你这是斗气嘛。我连饭都吃不起了你还会没有想法?再说你愿意,我也不敢连累你讪,不能弄得都吃不起饭。把自己搞得太累我来不起啊!”正良焦躁,判断姬燕是不是在声东击西,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然而心上忽又飘来丝预感中的快意,那是他的美德被人注意并颂扬了。
“我们两个又没有残废,又不瓜,都有工作咋会吃不起饭呢?我是吃过苦来的,大不了再多吃几年苦,我晓得努力,又没有说只靠你一个人嘞。”
“多吃几年苦,可不可能嘛,现在都啥子年代了?”
“那就莫得理由分开讪,好好的一场事。”
“嗨呀,要咋个给你说你才明白哩?我仔细想过的,我已经是中年人了,你年青,我们之间会有代沟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很多事情会越来越难协调,到那个时候你再来后悔再想纠错就来不及了,你会把你自己害了,反过来我也会把我自己害了,对双方都不利的事情为啥子还要进行下去呢?”
“真正到了你老的那一天我会尽全力照顾你,因为你照顾了我,人都要讲良心,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我听人家说的女的老得比男的快得多,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们两个就没啥子差别了,哪个走到前头还说不清楚得。”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正良说不清楚了,又做不出强硬的绝情动作。
“件件事都是明明白白的,你在一天我就跟到你一天。”
走了很长一段,交谈内容都如此反复,言语顶针儿,跟联欢会上相声的捧哏逗哏一个样,没道儿化解,无形之中反而被症结所化解。姬燕柔软的姿态让正良心弦颤动,娇女要真情相依,他心里甜丝丝的很是慰藉,觉得“倘如此怎忍弃之不顾,应该奋身保护和相爱才对。漫长的人生路上如有一位貌美且聪慧的痴女子相伴,再苦再累,那也心甘,也是值得的啊,相信那是万人都求之不得的好事。”但理智又告诫他,“还是不要再欺骗自己麻痹自己,社会是复杂的,冷酷的,不会有意外,不能生活在幻想里一误再误。倘若自己很有力量或者有背景的话,她这些话可信,可自己一样都没有。相处时间短,她看不懂,看不明白,总以为我有办法,一时急了才坚持要做痴女,顺着她最后可能就掉进更深更苦的渊薮,双双蒙难。”
“不妥啊,姬燕,不会有好结果的。”语言完全干瘪,谶语一般。
“反正再不好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