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诗,你拿给杜阿姨照一张嘛,照了马上就还你。”正良在下面帮着调解。
“还是不给哇?”姬燕问。
“就不给。”
话音刚落,姬燕看眼诗诗,站直了,背向一边,忽然就纵身一跃,真的跳下去了!此动作让人根本不可能有预感,没法反应。“咋哩,咋会哩?”正良大吃一惊,不晓得那后面是咋会事,吓坏了,立即冲上坡去看。见姬燕狼狈地弓着腰,头发散乱,两手两脚插在一片稀泥巴里。才想起此地原来有个水沟儿。此水沟不可小觑,乃是当年碧波荡漾的明代蜀皇城的金水河,如今人事已非沦为淤满烂泥的水沟沟。幸好当年的条石河堤已不存在,七年搬去修防空洞了,不然这一跳相当于二楼嘛,若落在石头上,不断手也会断脚,搞不好还要破相,美人的岁月即将终止。“摔着你没有?”正良一边问一边梭下坡去,牵上姬燕的手,还是没搞懂这一跳目的何在?心上隐然闪悟,“小女子非同一般,此动作完全是自动化的,绝招‘自杀’!姬燕要以此打败当前之敌?可是诗诗人小不懂这些啊。”那就是兼带也做给正良看,为点风车车的小事耗损如此岂不冤哉枉也?姬燕脸上身上全是泥酱酱,慢慢抬起身子,借正良的手往边上移动,同时对正良点点头,意思“还好”。所幸姬燕年青抗得住。立即围上来好多看热闹的,美女出事大家都喜欢,纷纷猜测:
“咋会掉下去喃?”
“不是掉下去的,我看到是跳下去的。”
“不想活哪,脑壳有毛病?”
正良护着姬燕离开烂泥地,喊:“走开嘛,走开,摔了一跤有啥子好看的。”围观的人闪开一条道。又喊诗诗:“快跟上。”到湖边洗手洗脚去了。奇怪的是姬燕这一跳之后事情起了变化,一下子风平浪静起来,诗诗脸上屁事没有但神情怏怏的,姬燕一身稀泥竟也没点儿情绪,平缓地在湖边洗洗洗。“刚才的火冒三丈都到哪儿去了,未必自虐自戕还能舒烦解臊,事先就肯定此招能震慑对手?此法跟张西西对付乌龟那一套暗合,仰或女人们都能无师自通?”正良乱猜。
据正良观察,之后诗诗再未为难过姬燕,转而处处敬畏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给扎实地吓坏,无意识间将姬燕的形影化为了不可抗拒的敌魔。而姬燕此后则渐次走出被动,端出后母的作派来。多年以后正良以自身的实践结论道:“后母厌恨‘前女人’的孩子那是天性,化不开的,强势后母百分之百胜出;个别坚持按理想去美化后母的,如何慈悲,如何牺牲,如何感天动地胜过亲生母亲,那都是乌鸦之作。”
秋游像风雨中的落叶,惨淡地飘进水凼凼。三人出来叫了辆出租车,速速回家。
回家后三个全部洗澡换衣裳,都多少粘了些臭烘烘的阴沟泥浆。晚上饭也没做,找了家好点儿的火锅店吃顿火锅驱驱晦气。正良听姬燕在跟诗诗说:“我们讲和嘛,都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嘛?”没听见诗诗发声。“我们两个不讲和的话你们爸会很为难的,你自己也耍高兴不起来。”诗诗还是没声儿,样子像是被白天的事给魇住了。正良一个都没责备也不敢责备,倒在想,“这矛盾很难解,今后可能还有更尖锐的事情呐。诗诗必须得到保护,这是没商量的,那样的话跟姬燕的关系就堪忧了。看样子她还没打算要离开自己,没有磨合怕也很难成夫妻,她也是这样想的吗?”是夜都早早地睡了。
半夜时候隐隐有哭声传过来,连续不断地,越来越大,边哭还边叫上:
“妈妈,妈妈”
“诗诗在哭。”正良惊醒,赶紧披衣跑过去,开灯看,咋的?“诗诗,你哭啥,咋没睡呢,做梦哪?”
“我害怕,害怕”诗诗坐在床上,两手揉眼睛,使劲哭,像是受了惊吓。
“害怕啥子,看到啥子了?”正良抱着女儿问。
“阳台上有人。”
正良一身都发麻,“未必有小偷进来了?”立即给诗诗披上衣服,去阳台看,没人。再到处看看,哪里有人呢?一定是梦魇了。“没有人啊?诗诗,不要怕,可能是做梦了,不怕哈,有爸爸在。”安慰一阵还是哭。“你要不要喝点儿水,上个厕所?”感觉孩子此时十分可怜。诗诗摇头,声音小了些,忽然又大放悲声:
“我要妈妈。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嘛?”伤心,“嘤嘤嘤”,两手捂着眼睛哭,此屋子对她没有安全感。
孩子哭妈妈这个最戳正良的心,表明他做得极差,让孩子遭遇委屈失望了。估计是白天的事情在发酵,但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感觉哭声像阵狂风把一切都吹得在飘离,越拉越远,朝甚么山里的深渊里飘去。无奈只能陪着守着,很心疼地拿毛巾给诗诗揩脸,重新盖好,“哼哼哼”拍着,慢慢唱摇篮曲引开女儿思绪:“大宝的眼睛合不拢,小小的心儿睡不着,不是那小狗咬了小鹅,也不是小鸡掉进了小沟”诗诗婴幼时正良几乎天天给她唱,熟悉的曲调终于让孩子安静下来,但也隔好久诗诗才睡安稳。过去关灯,却见姬燕穿着睡衣也靠在卧室门口,一脸的无奈和难过。
“睡嘛,诗诗还小肯定要念她们妈的。”正良拍拍姬燕的肩,安慰道。
“嗯。等她好好地休息嘛。明天想办法让她高兴起来。”姬燕很负责任地说,用了很重的低音,表明她对白天的事情有所反省,有所内疚。
第二天早早的正良便起来做早饭。早餐丰盛,中西结合预备了鸡蛋,牛奶,米粥,面包,水果,还炒了碗绿色的菠菜,小盘青笋是隔夜的洗澡泡菜,红油油的辣椒浇上,好看也开胃。早餐如愿都吃得满意。正良不再提昨天和昨晚的事,希望有一个非常新的高兴的星期天,说道:
“今天哪儿都不去了哈,诗诗吃了饭下去活动一下,回来把作业做了,下午送你去画画。”诗诗每周星期天下午要在顺城街青少年宫学画画,正良跟前妻约定,他送诗诗去,前妻接。时间紧凑不可能再安排它事,昨天那一闹也让人没心情去安排。又对姬燕说:“你陪她一下哈,帮到看下她的作业做得好不好?我来收拾屋子,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中午在二楼吃饭。”正良还是希望她俩能够多磨合一下,最好能进入一种稳定状态,未来的日子还相当的漫长啊。
“好嘛,我们去活动一下。”姬燕笑着答应,问诗诗:“你想咋个活动,我们下楼去跳绳好不好?然后回来做作业?”
“可以。”诗诗说话没啥表情。
二人捏根跳绳下楼去了。半个多小时后回来,却见两个都笑嘻嘻的气喘嘘嘘的脸儿红红的,你言我语竟看不出之间有啥深刻的阴影,之后做作业也是悄没声儿的,一切又显得和顺谐美起来。可想诗诗毕竟是小孩,是不能有选择的弱势的随缘的一方。主导方绝对是姬燕,而且她是有办法的,只要她愿意,情绪好,肯包容,事情就能做得很好,如果她要使坏,天伦,情感,家庭,自然都会面目全非。正良笑了,眼前的一切很顺美,他不是没有担心今后继续顺美的问题,但这个他想“只有让时间来慢慢地修正,希望自己的运气好点点,姬燕永远懂事点点,那样的话对大家都好啊!”
中午一大家人在二楼吃饭,正良做了一大盆番茄鱼,炒了两个素菜,“呵呵呵”,你也乐,我也乐,姬燕也融入进来咀嚼起人伦的趣味。正良父亲见正良能如此把大家团拢颇露了些赞许的目光,欣慰地笑着,先他一直担心:“这二婚的事情怎么得了哦?”
送诗诗去画画也是三人同行的,姬燕还去给诗诗买了水,正良给了诗诗零花钱:“揣到哈,慢慢用。”嘱咐再三,儿女情长的事就不一一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