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人生的道路(1 / 2)

另抱琵琶 钟定元 2424 字 2021-06-18

三十一

人生的道路

正良母亲已经入院两三天但没咋医的,因为没钱。母亲单位是濒临破产的企业没参加大病统筹,一切费用暂时都得自理,正善在他父亲那儿拿了四百元交了入院费,医院做个紧急处置钱就用光,喊再交五千,说的五千之后可能都还要交,正善听了脸上臊热,脑壳皮都大了。没钱缴,医院停医,全体等正良回来处理。

正善一年多前到处借钱重振汽配部,咋会就空空如也了,一脸秋风,穿身衣服也全数是不堪入目的地摊货?

人生复杂,处在逆境中的人为求生,常能兢兢业业,勤俭持家,只做不说,不考虑它事,顺境中的人花儿鼓当的事情就多。有点儿像河里游泳的,小心下水,天蓝水碧,仰泳蛙泳蝶泳各种姿势都耍耍,安逸了风险意识全搞忘,玩玩冲浪,玩玩潜泳,水大涨,波浪起伏,天昏地暗,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才想起不该这么疯,早该上岸,可四周是水,连头顶都是水,情形不仅有被呛的凶险更像是要索命?事情到这时往往已不可为矣。这样的事不光正善遇到,人人好像都遇到过,人生总有一段糊涂的路得走,有的短点,正善的也许就长些。说起来真是不该,正善手握几万块钱但大多是借来的啊,风险老大了,起心要把汽配生意经营起来,想法是不错的,做法先也正确,老老实实地进货,卖货,小本生意开门早,晚关门,勤跑腿,战战兢兢慢慢滚,把钱财滚出来,把生活滚出来,最后人生也就滚出来了。生意之事说起来复杂,做起来其实简单,就是选对路,按自己的能力用力一点一点地去积累,不用大动脑筋的。正善滚了有半年多时间效果逐渐显现,钱看到看到在增长,家景有好转,一家人的穿着随之大有改善。生意一好正善开始东想西想动作大了,为了多卖,允许自以为信誉好的客户赊账,甚么盐亭,射洪,绵竹,绵阳,江油,安县一大片,都是些过往的司机,正善都敢赊。都晓得借钱容易还钱难,借的时候是儿子孙子,还的时候就是爸爸爷爷,居心不良的会设法赖掉。正善的外债越摆越多周转不灵起来,情势所逼他只得给自己增加项业务,外出收款。

正善一副出门旅游的打头颠簸找上门去,避而不见的倒是少,死皮赖脸的也不多,个别的有讲:“我这两天遇到事了,钱的确不方便,定于某日如数将钱送到店上”等等,其余多数都还是讲信用。见人来了,把钱还上,道歉说:“主要是最近没咋跑成都,反让你费事地跑起来很对不起哦。”仁义些的会相送些土特产,或请吃请喝,或帮补些烟酒车票。这些个别的好,也让正善产生些错觉,想“这些销售本来都是没有的,是我给变出来的,虽说贴了些费用也遇了些小赖但总的还是赚,而且还赚了客户,胆子大点没坏处。”

某天在某小镇,酒醉下来对方喊去跳舞,说我找个妹儿来陪你,保你满意。找来的妹儿果然一身活鲜鲜的肉,像四月的翠叶五月的花朵。妹儿笑吟吟把正善当成成都来的汽车行大老板,倾身子挨着,贴着,舞池中摩沙,越挲越贴得死紧,发髻间淡淡的乡村野味儿在飘。几曲之后正善心弦撩动,舞会人散怎忍释手,兴致勃勃也玩一把,当夜将妹儿引入房间,一觉睡到天大亮。“还有这等好事!”正善从此干脆爱上外出收款。忍不住激动和得意,回到成都还向师兄些炫耀,添油加醋又是灯焰儿又是戏,没想就引起不小的震动,都说的:“观正善现在大发了,赚了好多钱,妹儿随便玩。”单位是要倒闭慌了的工厂,师兄些大多耍起鬼混,有好几个听了喉咙管儿就吞口水,认为是条路,贴上正善要给当保镖陪着去,多少得点儿好处再玩玩。正善不是大老板不敢请人,但龙门阵都摆出去了脸面上就有光,师兄些也难,头脑一热即挑了个把属意的下次一路。这一来差旅费大增,应该不叫差旅费,叫“吃喝玩乐招嫖费”猛然增加。都是四十几的人,人生该得意时没得意反而窝囊在家,现在出来了,“这个年龄再不耍就耍不动了,”很时髦的一句口头禅,命令作,撺起正善消费,正善也绷起钱主子的架子,“走兽交横驰,飞鸟相随翔。”穿镇过县,不说游山玩水,纸醉金迷,起码也是胡吃一通,晚上再来点儿“肉香活动”,银子“咕噜噜”往外倒。自己还身背重债,一家三口的生活都还指望到他在,他如果再搞砸肯定不会再有机缘在亲友中借得钱来从容上路。如此逼在眼前的浅近道理正善故意忽略,脑筋就令人难以置信地低能到这副板相?正善的性格也由先前的平和善于思考转变为诡谲,易怒,沉于水火而难自知。

“逝者如斯夫”,日子阴阴阳阳不知不觉,那过去的不光是时间,还有身体,财力,能力,意志,情感等等情事的消涨,“如斯”包含人生一去不回的成败得失。正善的汽配生意后来就成了这样局面,算账都成问题的老婆甄嫣霞在店上当老板儿,东赊西销,看起来火红,可好多账摆得远,正善必须马不停蹄这里跑那里去要,出门儿至少两个人,偶尔还三个人,经营方式彻底变味。小小汽配店怎能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半年多下来钱没见增加反而跳楼似的减少,最后竟彻底没钱进货,差也出不起了,吃饭开始成问题,煮饭的锅儿被吊起“咚咚咚”当鼓敲。已经如此惨淡了正善尚不知反思过往,还只怪“世道奸诈耍无赖的多,死账烂账多,自己是对了的。”项羽英雄盖世也有逃至乌江之日,战来只剩他一人仍然沉迷:“天亡我,非战之罪也!”正善的货很大一部分也是赊来的,此时要债要货的纷纷上门,两口儿只剩吵架的份儿。

“你咋个搞起在,硬是个‘睁眼瞎’嗦?是不是人你也赊给他,放好多死账烂账,弄得我跑断腿好多钱还是收不到,这个屋头我看是搞不好了。”

“你还怪我,你收回来的钱在哪儿嘛?一说起哩这儿收了好多,那儿收了好多,一天没有停过地在收钱,钱呢?用的比收回来的还多。你去打听下人家咋摆的,说跟到你出去的人都学坏了,一天出入的不是歌厅舞厅就是酒馆麻将馆。”

“瞎说,是你弄垮的。”正善被点穴,气闷。

“你弄垮的,败家子,把婚离了我还清静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