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离嘛,反正也莫得财产了,拿个本本儿各走各的。”
“离,明天就去,未必我还怕你了。我瞎了眼了嫁到你这个屋头,辛苦这么多年还是一分钱都见不到,有啥好留恋的。”嫣霞哭,哪里就放得下哩?
“好嘛,明天你就给我滚!”
围好多人看,债主也混在其中。债主大多是亲朋好友,像思爱,拿到到期借据跑来要钱,钱从何来?她才是遇到老赖了。凡是借钱的都只有瞪起眼白瞎,没人答理,敢情正善嫣霞最初也没打算过要还钱,不然怎会对这事不焦不愁哩?只有赊货的汽配老板些此时还能收回去几个,立马现场清点余货,拉走,留句话:“尾款我还要来追缴哈。”汽配店倒闭之日比开张之日热闹。
正善与乌龟很像是一伙的,都一门心思空想乱想变着法瞎折腾,图一时之快咋可能不速败,最后把自己也折腾成个光杆司令。比较而言,乌龟胆儿小,至少还把后院留到,护到,自己的工作保到再去愰,愰到阴沟里去了还晓得回头去找思春;正善还要昏乱些,更敢给自己造事,工作愰脱,店铺愰关门,家庭愰来虚悬,一身债务,下顿饭在哪儿吃一时成问题。人处困境最相宜是戒躁制欲,静以待机。夫妻本是同命鸟,山穷水尽两口子本该团结,但正善还是不要命地要往前走。第二天大清早督到嫣霞去离婚,跟敌人似的!两个走拢去半小时解决问题。离了,正善成个散兵游勇,也不知他想过今后怎么办没,首先是生活问题咋办?嫣霞原本不想离,都是一口气给逼得上了梁山,又仗势自己还不算老有些姿色,自认为也有能力,几近文盲不知钻营又没技术没资金能力何来?离了才晓得工作难求,男人难找,之后就霉黯凄憷,一头烂路。显见女人的优势其实不多,女人顶顶要紧的是明智。
正善离婚后想起要回去看看父母。去后遇见思爱思春也在那儿探望,话题中心是刚倒了霉的乌龟和红颜薄命的琦儿,正善一去立即也成了话题。正善把头耷起不接话碴儿,思爱思春因借出去的钱没法收回再把正善很怨怪一番。两个走后母亲听说正善离婚了,几事加起,一夜担心不成眠,第二天早晨便发病起不来床。
正良自当上经理后没咋出过差,外地货源都是李总和孙芝垄断了的,没他的事。他每天只消关心商城的销售情况,联系附近厂商增补调整品种,处理各种杂务,时时给二把手孙芝,有时也给一把手李总汇报下商城情况,本身已无必要且无暇出差。最近年把成都市旧城改造步伐加快,居民成片成片撤离市中心往二环三环外迁移。大城市开始空心化,客源慢慢在流失,原本繁华的骡马市商圈日渐遭受冲击,各商家都在喊生意不好做。区政府也急,出面组织商圈内零售企业开会,研究形势,商讨对策,与会还专门邀请有专家学者给大家作报告,支招,称是“迎接新形势务虚会”,地点弄在峨眉山。李总对这些会向来不感兴趣,孙芝与李总穿了连裆裤的也没兴趣。李总指示总公司派个副总参加,商城由正良去代表。轻工超市在商圈内一枝独秀,销售没咋减的,上面要求超市派个代表与会给大家介绍点成功经验,这也只有正良最清楚情况,如此他捞到个出差机会。偶尔出趟差反倒新鲜,可以清爽几天。结果第二天在报国寺就接到正善的电话说母亲病了,第三天上午在万年寺又接到电话,说:“住进医院了,但没钱缴费,医院不给医,咋办?”情况严重,正良下午要发言没敢走,本来第四天还要去金顶听专家学者讲大趋势,第五天仙峰寺讨论,第六天还是在报国寺要成立协会等等事务。正良哪儿还等得到,下午在万年寺作完报告,当即起身往成都跑。
到医院即见到“病危通知书”,但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缴钱。赶紧拿上钱到医院交上五千,白衣天使们这才重新展开治疗。医了几天没见大好,说的病情被耽误了,脑部起了变化。谁耽误的哩?没说。再做核磁共振,发现有脑积水,得开刀引流,不然积水会不断扩大危及性命,喊赶快再缴一万。还算正良手头有点儿准备用来搬新居买家具的钱,没敢耽误立即交上,后期又交三千,足足用掉二万多母亲康复。正良感叹:“不说小户人家,就是中等收入家庭如果接连遭遇大病,只怕也会收命!”出院后正良母亲的行动依然颤巍巍,看父亲也老迈,遂请了保姆长年照顾两老。此一项开支每月由正良补贴四百元,平常买东西在外。两老当时的退休金合拢才一千元,无法承担保姆费,也无法生活得像个样。母亲回家后情绪很安宁,但动作和意识大不如前,生命正一步步在滑向终点。
离了婚人孤单,正善边幅不修,须发飘蓬,面色蜡黄,眼圈翻黑,医院里吃饭,比拳头大的馒头可以连吃两三个,或者两夹豆瓣甩下两大碗饭。《红楼梦》里被赶回家的晴雯病床上接过一碗似茶非茶的东西,“如得了甘露一般,一口气都灌下去了”说的正像正善,跟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快倒地了一般无二。正良想起自己刚离婚时也是非常难过,想哭可比哭还惨。危殆至此怎能不出手相助,他将一套买卖转给正善。这套买卖是与西北一家牦牛绒厂商达成的在成都代理代销的协议,原是给他自己准备的,现在转由正善来经营。首先在轻工超市设点,再请世礽帮忙在百货大楼设点,销售中等,月入强过正善的汽配店,已经掉进深渊的正善终于又回转身来,若踏实经营下去这应该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然而不可思议地是正善竟然又开始打愰。
这次不是因其吃喝玩乐,是成天找不到人。两个销售点缺货不去补,厂家的钱不及时回笼,销售看到往下掉,销售差营业员奖金少也提意见。可正善人呢?找不到。不断打传呼追问,才知道正善被他厂里一个神师兄吹得脑子发烫,跑去炒啥子地下期货去了。“一万能当十万用,可以卖涨也可以买跌,杠杆作用,保证你翻番成暴发户。”不知灶门火门,正善听了只像是一买就赚,极其巴望脱贫,不但觊觎钱外之钱,连空气中的钱也想要,拿起厂家的货款往里投,再投,前后拖进去十来万,之后没见钱日日往上涨,倒是见日日朝下翻。期货是有风险控制要平仓的,不像股票可以无期限持有,十万块钱,也就一两个月时间被平仓下来只剩得七八百元,等于输个一干二净。十万,按当时成都的房地产市价,可以买一套市内七八十平米的房子!正良追得紧,正善一身汗,自度“这次把祸惹大了!”闭声闭气潜出成都,过街老鼠一般,不知惊窜去了何方。剩下一摊子烂事把正良弄得哭,两个点无奈撤柜,付了拖欠的营业员工资,欠厂商的钱还拿不出来。厂商扬言:“收不到钱就起诉,始作俑者是正良。”正良汗流浃背,慌了,无奈去向世礽借些,再请客吃饭,好说歹说赔了三万,邀请厂商直接进场销售,扣点优惠,保证其一年内回笼全部货款,这才勉强把事情打平。
差点点就被正善拖入烂泥坑,正良十几天都没摸到魂头,欲往城东往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