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乌龟事变(2 / 2)

另抱琵琶 钟定元 3282 字 2021-06-18

“不要骂得那么难听好不好?”骂语确实戳得乌龟心尖尖痛,“今天都算我错了,对不起嘛,不该那样子介绍,我想的是在战友面前应该低调点儿。”

“少说少说少说,低调你妈个,啥子对不起哦,不想听你那些,直接说你到底想哪样?搞来搞去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夫妻只是同事。你一天还会哄鬼得,今天你不说出来我还一直蒙到鼓头在。我才发现,我们两个给嫖娼卖淫差不多,我是妓女,我这儿是旅馆,你是嫖客,嫖客就要给钱讪,你给钱来!白吃白住白拿,白拿给你用,还嫌我说话难听,你做的也叫人事?你好久对我有过一点真心,我把自己全部都对你敞开了,你呢?无情无义的狗东西,一天阴梭梭的就只晓得缩起你那个乌龟脑壳,阴沟里的耗子样,女人身上的跳蚤,阴魂不散!是说一说起结婚你就死皮赖脸的,呜”西西哭了,越发一副凄美女霸的模样,“我咋会遇到你这样子个人了,不晓得是哪儿的牛鸡儿日出来的野鹜杂种。”越哭越气越伤心,以手捶沙发,要死不活。以往西西尚能边骂边消气,今天就没点儿该歇歇或换个想法的意思。不知西西妹妹要怎样才算过气?可乌龟今天并不是特别有耐心,只打算装装死,彻底“乌龟”一盘,但越听心越凉,爷爷爸爸妈妈都被骂交,脸开始焦黄再焗青,最后眼睛充血,变成种看似软弱无能其实已经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子,他想摊牌,准备接受散伙的结局。时间已经八点过,天黑尽,球场上灯光雪亮,有人在打篮球,老年人在边上打垒球,破录音机走调的歌声引导大妈们上演广场舞。这边西西虽无新内容仍在反反复复地骂。乌龟考虑,“咋个说呢?”西西当惯了霸主不像乌龟那样有韧劲儿,憋不住下了个最后通牒:

“结婚,要么马上和我结婚,要么你就给我滚!”

“你说的哈?”这话正中下怀,就想她先说出来。怕没听清,乌龟抬头睁开眨巴的小眼睛,一脸荒诞不经,问西西,“你想好了哇?”西西看都没看他一眼,慢吞吞点根烟,咳几声,喝口酒,吐渣滓似的:

“私娃子样子你还翘得到天上去了?不想结婚你就给老子滚!”重复的“滚”字字正腔圆,乌龟完全成了下饭菜,一钱不值,确实像要动真格。按说西西把乌龟祖宗十八代都给血洗了,乌龟也没还嘴该报了白天的仇,该消气了。但西西被当众耍笑,当众说她连女朋友都不是,这口气一时就缓不过来,只得骂。乌龟没理解到这一层,自然难想到怎样用实际行动让西西阴转晴。但是这也难,纵然理解到了,他又哪儿再去找个“战友会”让西西来捞回面子,再去结婚?断定“死婆娘脾气坏透了,弄不好的,趁早离开她算,她喊滚的讪。”乌龟便也直奔主题:

“要得嘛,我滚。那你把该给我的钱给我讪,我帮了你一年多?”

“钱?”西西没想到乌龟还要钱。“要有钱你才滚嗦?想得个美,莫得钱。你帮我一年多,你还睡了我一年多呢,你咋不说呢,未必我一分钱都不值?当时我好漂亮,现在啥子样子了?青春损失费我都没有找你要得。”西西耍横,然而流泪,喝口啤酒又冷笑。

“睡觉是两个人的事,你还不是愉快了的?”

“我莫得你愉快。你每次,就给要把我吃了一样,我怕你。”

“耍无赖哇?”分红长期被赖起谁不怨气呢?乌龟心里此时就涌起无比厌恶之情,可求告无门,看西西疯疯癫癫的,和尚的脑壳没发,要讨钱难了,乌龟扯心扯肺地痛。“不拿算,你他妈的才是牛鸡儿日的!”开始还以其人之道,反骂:“烂婆娘你狠嘛,一分钱都不给。拿不到钱老子也走人,以后见到你就找你要,反正你的脸比城墙倒拐厚。”

情人,二婚,准二婚,看来总归要隔一层,双方各自都有个前妻或前夫,多数还有儿子或女儿,这就很容易跟当前这样那样的问题纠缠到一起,不得不两头都顾到事理自然更浑,天真地要想长期相处无暇,事实证明幻想居多。所谓“如夫人”咋说来?是说“你就如同我的夫人,”潜台词,“自然还不是真正的夫人,我还不能把啥都交给你,你我的经济得两清”。二婚因此好比风浪中的船得接受颠簸,受不起,有一方就会心生叛逆。看不穿这层的常常误入歧途,以为你的当然是我的,而且还全部都是。乌龟西西,二人苍蝇一般见腥就喜的素质,比之“如夫人”或“如男人”又还差一个档次,如此凶悍吵闹结果怎么会好?

乌龟现在心花够了经济上的矛盾上升了但拿不到钱,气啊,此便收拾东西要离开。东西无非就是点儿衣物毛巾剃胡刀之类的,没会儿功夫一个大袋子就装完,跟出了趟远差不多,门钥匙往茶几上一扔,真要走了。西西是把这一切更看不穿的,以为跟往天随便吵吵闹闹没多大区别,晚上抱到睡一觉又屁事没得,想的还是把气出了把人和钱都扣下。见乌龟甩钥匙真要走,这一激又被激昏了头,大怒,跳起来訾骂:

“乌龟,老野鹜,真把我当妓女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耍厌了要回去跟你那个不要脸的老婆娘一起睡觉了?”脸上肌肉横起扯起,骂得要好难听有好难听。威胁道:“牛鸡儿日的你不要逼我,你敢走出这道门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死给你看!”西西看来也有刀子嘴豆腐心的一面,骂得凶心里还是放不下的,感情比乌龟真些,只因自己解不来气所以一直下不来台。乌龟想的,“给钱就好说,不然闹都闹开了难得再管那么多,不帮了。”说道:

“那你还是把钱给我再说。”

“我今天就不给喃?”

“不给我就走。”

“你敢!”

都把劲儿憋起僵持两分钟,门已经开开,箭已在弦上,见西西后续无词,无表示,晓得她也是个钱糊心,乌龟绝望,没把威胁当回事。其实要走你就走,随便扯个垛子“我去打酱油”就走了,不节外生枝万事大吉。只因他挨了半天的骂又没拿到钱,气血一冲,回头就甩了句家乡极滥的秽语骂西西:

“梭叶子婆娘,跳你的楼啊,跘死你龟儿子的。”挑衅地冷笑一声,抬脚走人。乌龟这一念之差,哪晓得就一失足成千古恨!西西痛极,推开窗户,翻上窗台,但站在窗台上或许只是摆摆样式,谁知被戗得没招,没等乌龟掐出门,只听一声嚣叫:

“乌龟,你这个龟儿子杂种啊!”手一松,掉下去了,下面的雨棚,树枝,晾衣服的杆杆“哔哩嘙隆”一阵响,“嘭”西西落地。乌龟回头惊叫:

“哎呀,跳呐”脸色顿时煞白,恐慌比跳楼的西西还厉害。

女人力量不如男,但常有惊人之举超赛男人。

事情一出轰动整个宿舍区,看热闹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医院,保卫处,派出所都来人了,好像思春也跑去看了眼,折腾大半夜。三楼还算不太高,雨棚树枝又挡了一下,西西的屁股先触地,虽是肉最多的地方但还是屁股痛,手撑地骨折,头被树枝刮伤,腰有点儿亏,在马赛克花台边担了一下,肋骨断了两三片,一动就痛得不行,所幸都不致命,泌尿,血液,消化,几大系统全部正常。医生说:“看来没生命危险,慢慢治疗好生养好得起来的。”但又说:“坐骨受伤最严重,不排除有可能会带残疾,半瘫痪。”这话说得太不负责任,“有可能会带残疾”啥意思?这一来西西坚决起诉,法院介入。乌龟骂的,“梭叶子婆娘,跳你的楼啊,跘死你龟儿子的。”这句话被法院认定是肇事的转折点,关键词,构成过失性伤害。过道上听壁脚的邻居些都证明:“听到乌龟说过这句话。”乌龟没点儿办法赖得脱。据此法院裁定:肇事方乌龟承担主要责任,一,负担张西西全部医疗费用;二,向受害人赔礼道歉,判赔精神损失费五千元;三,照顾张西西身体直至完全康复为止。鉴于二人非夫妻关系,乌龟当月起将每月工资的一半划归张西西,作为张西西身体理疗和生活的费用,等等。法院同志说:“乌龟不服本判决可以在十日内上诉。”有人告诉乌龟说:“致人轻伤就可以拘留,你这个事比轻伤还要重些,属于可判刑也可不判的案例了。”乌龟怕上诉招来更重的判决,表示服从一审各条,放弃上诉。

事情至此已坏到极点,二人的关系也坏道极点,散了。西西终于把这口气顺过来,半年后又康复了,行动自如,馆子照开,唯一就是左手臂指伸不太直,西西不撤诉,伤残费因此得照领。

乌龟见人就叫唤:“活天的冤枉啊,当天是她一直骂了一晚上,我哪儿开过腔嘛,我最后说那句口水话比起她骂我的来,根本就像蚊子叮痒痒一样的轻啊。狠毒的婆娘,她这一跳,欠我上万块钱的分红黄了,法院反而要我倒赔五千块,霉蹬巷了!”说跳就跳这种人确实少,而且还是个女的,偏偏让乌龟遇上,不要脸也好,敲诈勒索也好,总之钱儿从此要跟到泪儿一起流,西西从此涨工资了,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人财两空,接下来还要终生付出,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就要终生贫穷。乌龟讲起这些事期期艾艾肠子都悔青了,出门找不到北,运气实在糟到极点,“咋办哩?”痛定思痛,乌龟想,“还是只有回去打老妻思春的主意,先向她伸出个绿油油的橄榄枝看得行不?扬鞭吗悄悄轰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