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赵芙蓉

晚上九点了街上的人稀稀落落，正良送走世礽沿着溪边小路往回走，抬头见天边一轮乳白色满月好大好温和，正东渐西移，旁边布满夜晚的云朵，天风使云雾飘飘。正良默了下，今天好像是农历的十五吗十六，所以有满月凌空。忽见如此之大的满月莫名地就有点儿兴奋，“这应该是送给世礽的吧，照见团圆夜，亦照见负心人。照见我会如何哩？那不就成个可怜人了！人间美好之事自古难期，有的妻妾成群，比如世礽，步青，生津，有的始终茕茕孑立，佳人不遇。艺莙这一别已快一年，可自己还是一个人”月光之夜他想多走走，一股平野的清风贴着地平缓缓吹过来，溪边新栽的一排排青树，枝叶都被吹来弯弯如迎，酒后迎面走去有几分快意。

回家后开电视，晃眼见旁边座机有未接的电话显示，“35字头”？此字头表明来电也是附近这一转的，“这一转好像除了大哥正善就没有熟人了，但正善找不到人可以给我打手机啊，会是谁呢？”一按键回拨过去。接话的讲这是一个小卖部的公话，说打电话的人走了一阵了，是个年青女子，姓杜。如果你姓观就可以给她打传呼，并留有传呼号。

“姓杜的，年青女子？”正良想不起哪来这样子个熟人。但此人绝对是个久未蒙面的老熟人，知道家中有座机却不知道他有手机，未打呼机或许她连呼机都不知道？“拨一个哩。”坐沙发上按键，拨号，很快回电来了：

“喂，请问你是观哥哇？”女子的声音。

“我姓观，请问你是？”

“观哥好！”对方的声音立即变得很甜很圆润，但腻腻味味又有颤音，像是无限害羞的样子，句子几乎也不完整，“我是，芙蓉的妹妹，小杜。”

“芙蓉，哪个芙蓉，赵芙蓉啊？”

“嗯，就是。想起没有嘛，前年春节，你请客在玉龙街楼上吃火锅哩，有我们姐，朱姐，还有你请的其他几个朋友？”

“哦”仿佛灵光一闪，天空一片白，正良脑海里现出美女子的清晰景致，“阴霾顺着城市的街道飘散，红衣女子上楼来，高高的个儿，秀发飘在后颈，脸颊红润，第二天就是元宵，女子像春雪里的红梅初绽。一种不可思议的初心，一束美丽之火焰在彼岸鲜艳燃烧。当时感觉很像《红楼梦》里宝琴从雪坡上走过，身旁梅花招展的图景，倒吸一口冷气，没好多看，芙蓉的妹妹，年龄相差那么大的，多看非礼。”

“杜姬燕，是你哈，你好！你打过电话啊，找我有事哇？”正良从沙发上站起来。

“没事，没事。”姬燕慌乱否认，否认了又迟疑，“我就是，就是想向你问声好，其他没啥子事。”

“哦，谢谢。”正良有点儿摸不到头脑了，心情松弛了些。明摆的，没事打电话，那就是有难言之事，故意说没事。既如此他也捡不要紧的说，“你和你们姐都好吧？”

“都好，谢谢哈。那么快就想起了，你记性真好。”

“就是你和你们姐不是一个姓，所以印象深。一直以来也都没好意思问你们姐。”

“我姐的妈跟我妈是两姊妹。”

“哦，这样子的哈，姨表亲。”

“就是。”匆匆里，姬燕似乎已想结束通话，可能心绪慌张，根本没准备好突如其来的闲聊。“你要休息了哇，不打搅你了，观哥再见哈。”

“好的，好的，再见。”正良忽地缒上一句，“你给我打电话你姐知道不？”

“我没跟她讲，可能不知道，但也可能知道。”

“咹，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对方电话“嗑”一声已经挂了。

姬燕年轻不谙酬酢，与男子交太过紧张撂了电话，但客观上却起了个钓鱼的作用。正良放下电话就不消停了，一直想，“她咋会给我打电话呢？啥事都没说，好逗人？芙蓉肯定知道的，不然她哪来我的座机号。她比我小可能十好几岁哦，不会是想跟我交朋友吧？口气又甜又腻，欲言又止。记得芙蓉上次见面说她妹在闹离婚，何意哩？还是不要自作多情，有可能芙蓉是提醒我时事复杂，不要好高骛远。但是有事的话芙蓉完全可以而且应该由她直接给我打电话啊，咋会由她妹妹来找我呢，是暗中飞来的奇缘？”思绪越理越乱，条条理由都能讲通又都讲不通。好像跳进了一望无涯的荷花湖海，左是青荷，右是红花，那边莲苔，这边并蒂，鱼戏莲叶间，心跳，荒谬，正良如此入梦。梦里似象艺莙回来了，转身一看却是姬燕，远远地还站着一个人，是芙蓉，笑盈盈地在含情祝福。一条荒径然而又是条青路

提起与赵芙蓉的往事，正良心底总有死水微澜般连续不断潜出的涟漪。

芙蓉是位清秀女子，头上青丝飘垂，瓜子脸，皮肤白皙细润，身材颀长，在电大班女生中属于高个子，又加衣着素净，笑起来频低柳眉，貌似花开，清甜之美，令观者心荡神飘。芙蓉又是个近视眼，戴个文气的眼镜。戴了眼镜眼睛总像隔着一层啥，看不全周边的东西，眼睛老是睁得大大的，成个大眼睛姑娘。日常芙蓉动作幅度不大，走路很安静，像学者在思考难题。到要毕业那段时间动作幅度骤然大起来，经常来如电去如风，脸颊激出红晕，这时偶尔一笑更璨人，可惜极难闪现，倒是常见其额角鼻尖浸出微微汗星子，东问西问，伸头探脑，大异平常。何因？原来芙蓉读书看似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像个学霸，其实浑噩是个庸才，苦读了三年竟然写不出一篇五千字的毕业论文。完不成规定的学分毕业难期。论文的指导老师，川大中文系尹教授性格有点儿急，对之厉声呵斥：

“重来，重来！这个样子不行，拿出去过不到关的。我还专门给你拟了提纲的哦，照到提纲把文字一段一段地组织起来你弄不来啊？就五千字，五千字！比登天还难呐？用点儿心，同学，我都替你急哦。”

难听的话说了一大堆。芙蓉好羞愧，脸臊得通红，一时更加手忙脚乱，可瞎忙乱又更写不出有效的文字。正良从旁见了也替芙蓉着急，“白日迟迟晚，袅袅秋风生”，又不好主动去搭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