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两场丧事(2 / 2)

另抱琵琶 钟定元 4360 字 2021-06-15

“算了算了,好多人哦。你是这儿的经理哈,事情多不多嘛,走得脱的话我们到外面去坐坐,你觉得哩?”

世礽正好没啥事,回头给办公室打声招呼,屁颠儿屁颠儿兴奋地跟了去。雨天也不能走远,出来就在旁边梨花街一个小茶室里聊天。夏杨并未说她专门来找他有何事,像是只是为了见见。世礽似乎也只对熟女,特别是由过去暗恋的青圆小美女变来的海派大淑女感兴趣,无话找话套近乎,怕这只隔了十来年才飞来的天鹅又飞走了,问:

“深圳还是没有成都好哈,还去不去哩?就在成都嘛,哪里都一样地创业挣钱。”

“我就是想回家来,想家。暂时不去了。”

原来夏杨是从深圳离了婚回来的,无子女,做美容业,叶落归根,回来想在成都开个美容店,最好是在高档会所里开,有点儿像正良相亲在玉沙路遇到的明星女子邵倩芷那种情况。说起深圳的淘金岁月,夏美人本来花红叶绿的青春容颜一下子变成青白色,花蕊含泪,柳丝带雨,白嫩脸蛋儿妍好更使人爱怜。女人露怯,世礽感到有机可乘。聊了个把小时,近中午分手。夏杨又唤回她亮哨的美颜,两眼再次闪动如星,邀约世礽下了班去她家看看:

“同仁路成都书院旁边,到了打个电话,我出来接你。”

“好,好,一定来。”世礽巴不得,感到“今天晚上有内容了,说不定还会圆梦,青少年时期凌乱的青春梦啊?”

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又那么准地砸在他头顶,还未等下班,世礽忙不迭就去了。不像花季少男少女这般那般有很多过场,前奏很短,很快就仿佛唐吉坷德身边仆人桑多偷睡了海伦女神,世礽飘飘欲仙,第二天大天亮了才告辞出来,上班去。

夏杨,风月场里滚打过的,得世风之先会白送?

服装经营部办公室的形状是一溜长条形,由原来的楼梯间改造而来,顺例着内勤,财务,出纳,业务,副经理,经理一串串位子。财务上有个会计叫甘妮娘,云南景波族人,随军来到成都,丈夫前两年又被派去援藏,驻防林芝。丈夫喜欢成都,心疼爱妻和儿子,怕进藏被冻着没让再随军留在成都,两夫妇每年相互探亲。妮娘三十多点,平时就带着儿子和一个保姆一起生活,生得鹅蛋脸型,柳腰柳眉,乌发呈亮,额头粉腮光圆,黑眼儿传神,耳环项链手镯夸张。妮娘的黑眼儿轻易不东看西看,因为太传神了,一看就容易击倒对方,因此常常要低头做害羞状。世礽着迷妮娘情状,看她颇像悬在藤蔓上的青朴朴丝瓜,一逗白粉粉飞,喜人,没事儿就爱去逗。给取个雅号叫“昵人”,欺负妮娘是少数民族听不懂。世礽唾涎三尺过上过下地逗惹:

“昵人喜事多,媒婆起挪挪。”

“滚滚滚,快滚过去。”妮娘更加低头。

玩笑开久了也会起作用的,就跟蒸发糕差不多,越蒸越热越膨胀最后成熟。少数民族女人没有汉人那么多心机,喜欢不喜欢都比较直接,成都又没个朋友,可能就拿世礽当朋友了,最后被逗来突破慌张的界限,想入非非当真了。但这两天妮娘不咋理他,见了他头不是埋起就是偏一边去。世礽毫没察觉,依然寻乐子蒸发糕:

“啥事不高兴哩,是不是菜市场里你跟踪的漂亮小伙儿跟丢了,或者去文殊院昭觉寺没遇见又斯文又年轻的大和尚?”

“你才是那样子的。”妮娘依旧红脸但有愠色。

“是不是想你家兵哥哥了?”

“你这人,”妮娘黑眼珠儿恨他,“色迷迷的,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我花心?”世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花心。前天早上,”妮娘忍忍嘴还是问了,“和那个黑衣女子开房去了吧?”

“哦,你说那个啊,没有哦。又不是鸡啊狗的。你看看你嘛,人那么乖的思想好复杂?”

“好怪哦你”妮娘羞赧,无地自容。

世礽当然一切都懂了。十一点过点儿,及时地经妮娘身边过,把个小纸团不经意塞给妮娘,讪讪地出门走了。妮娘心头“咚咚咚”跳,一把将纸团捏紧,慢慢起身往卫生间里看去。纸团上写着:

“十二点,鼓楼街绿叶宾馆,房号问服务台。等你!”妮娘呆了。

回到办公室稳两分钟,纷乱酥麻,想的跟要做的一时竟难一致,包中传呼及时“鸡儿鸡儿”地叫,看眼正是世礽的手机号。妮娘梳个头,补个妆,拎上挎包,做贼心虚地红着脸,低头佯装有事早点儿下班,往鼓楼街去了。世礽在宾馆房间已买好盒饭侍候,外出吃饭一怕影响“春宵”时刻,二怕被熟人撞见。窗户窗帘拉上,光幽声静······缠绵到一点过点儿二人出宾馆,分头溜进办公室,鬼神莫测。

德蒈,夏杨,妮娘,世礽一下子又忙不过来,该悲叹自己分身乏术,经常有顾此失彼的情事发生。正嫌情事多忽然又来件事情,立马使斗转星移,德蒈男人外出就诊遇车祸身亡!天灾人祸,夏雨淅沥,她男人坐的面包车在个弯道处被辆大货车掺翻,货车上的铁钎子从上面滑下来直戳面包车车头,她男人正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挨个正着,耽误好阵把人弄出来,急送医院,抢救半日死亡。此便是世礽意外遭遇的第二场发生在秋天的丧事。

德蒈遭此横祸一下子慌神儿,将噩耗告知世礽。世礽震惊,不自觉喃喃自语:“那她二天就要嫁给我啦?”打急抓,德蒈布置的灵堂相当潦草,像是不想铺张想快点儿脱身的样儿。但意外的是来宾却不少,还不乏有头有脸的。焦局百忙之中当晚也来过,在灵位前找不到遗像作揖,当即指示连夜赶制一张中幅的,标准的,商业局这方面最不缺人才。第二天焦局又携子恭处长再往凭吊,遗像前补上三鞠躬。局头儿都来了,其他各部要员相率都来,一时商界,医院,肇事者本人,三朋四友,舅子老表,来来往往灵前致哀,天天人满为患,跟高局那个只见耗子蹿来蹿去的灵堂相比显见是冰火两重天。最让世礽吃惊的是还来了几个市上的领导,有市秘书处的,区团委的,焦局都陪着哀哀荣荣。如此盛况,说明德蒈的工作和为人都是出色的,才德双馨,受到单位同事特别是上级领导的认可的,后事将前途无量。子恭甚至还亲自陪着德蒈悲切哭灵:“好兄弟啊,你丢下纯洁无暇的爱妻一个人就走了,你咋个忍得下心哟,叫德蒈以后咋办哦,呜呜呜。”世礽在一旁烧纸,内心非常同意子恭的哭诉。

晚上八点过了世礽正良的炭花地火锅还在进行。正良听了世礽讲的灵堂故事想发笑,忍不住说道:

“你当然同意哦,她的纯洁无瑕都给你了,男人没享受到。你把人家肠肠肚肚啥都弄得清清楚楚的。吓死人,弄起三打三个在手上,晚上咋个睡得着嘛,咋个不心焦泼烦嘛。那你现在咋办呢,最终恐怕只能留一个下来?”世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说:

“哎,就是有点儿麻烦,现在三个都在扯怪叫。德蒈挨都不准挨她一下,好像‘纯洁无暇’把她哭醒了,她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估到喊我把婚结了才能动她。说她坚决不想住她那儿了,结了婚她和我成一家人,要住到我那儿去。夏杨倒是不提结婚,还随时都欢迎去,但就是要借钱,说她看好了个美容店,资金不够,要借十万。那个甘妮娘看到单纯,结果见天就在我耳朵边上念股市行情,喊我投点儿资炒股赚钱。三个都各有算盘,天天这个找了那个找,我给在逃命的两个样,每走一步都要精确计算,搞得人心力交瘁。今天来你这儿,走之前我把手机关了,清静一会儿,烦死人。”正良笑:

“吙,你是幸福得找不到庙门,烦死‘性福’了。那么凶的话,夏女子和甘女子你倒要注意到,可能惹不起,特别是那个邻女,这种在深圳染了一水的人满身风尘,只怕要飞起来吃人的。”正良的言语仿佛鲁迅笔下的末庄人在谈论“城里咔嚓正在杀假洋鬼子的头。”又建言,“还是张德蒈对,又不整你害你一心只想嫁给你,想跟你成一家人,处事确实有情有义。这个女的我建议你最好是认真点儿。别个下一步有可能还要高升哦,再升就是市级领导了,你二天说不定捞个‘市长先生’来当当都说不清楚?要是放跑了,将来不一定还遇得到。这样子的人我觉得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世礽听了居然红脸腼腆,笑两声:

“哪来啥子‘市长先生’哦。关键她有个儿子,是个女儿都要好点儿,怕处不好。”甩脑壳觉得两难。世礽这是性福过头开始挑三拣四,或者喜新厌旧鼠目寸光了也不好说。

“你又来了,上次你就说人家刘婵有个儿子怕处不好,你看人家现在,你晓不晓得?”

“啥子哩,你碰到她哪?”

“她来逛超市,比以前更漂亮更阔气了,身边还有个新男人。”

“我晓得,‘一点八’嘛,原来漂染车间的。”世礽伸两手上下一比,表示知道那人个子高,他将之取名“一点八”。“他们两个搅起有点儿久了,做生意的,刘婵现在住的芙蓉庭园就是他给她买的。他们是在‘财会学习班’上遇到的,刘婵在税务局,两个互相利用嘛。但那个男的是有家室的,没有离婚,跟你原来耍那个女的,让你无意中当了第三者的情况相似。看她二天咋个收场?”世礽说到这儿脸现苦色,有点儿等看笑话的神态。

“那个男的是我们一个厂的啊?”正良吃惊。

“是讪,漂染车间的,当过组长。”

“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正良“哦哦”愣神儿。没想到世礽甚么都知道,还知道那么多细节,又如此冷静,很是费解。又想到不幸的艺莙,正良不免又为刘婵的将来产生几丝忧虑。

深聊空聊没完,都想由炭花地走上辉煌大道,可要上那大道不易。朋友相聚重要的还是憩息疗伤,舒缓情绪,满足口福,明天怎样做此时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