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津爱好唐诗宋词元曲,思考过盛唐的李隆基何以废政?因为李皇帝看到身边的兄弟姊妹,爱妃小妾等等接二连三老的老,过世的过世,猛然一悟,自己也已耄髦,还不是很快就要死的,办公室再美,江山社稷再美,对垂老之人有何意义,何如无多的来日,每天抱着心颤颤肉潺潺的娇女子真实可用?所以,看到儿媳玉环美得令人窒息便也不顾,仗势就“温泉水滑洗凝脂”,无赖无形没法子啊。研究结果,生津同意在不断前进的仕途上同时得稳住“后宫”。人生多艰,行万里路太苦太无趣怎么走得远,就走远了竟又如何?千古世事,白驹过隙,镜鉴数不胜数。小开下闸门儿,发现山也美水也美人更美,娇艳美人个个可爱,但最美最爱的不过邻家妹妹谢艺莙。他何时对之有心的哩,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使力咋就睡上。艺莙在床上不是一般的能慰情,那简直是“露团池上紫,风飘庭里绿”,要一直睡下去才好。生津动了真情,情到深处,创作激情也勃发。
生津的诗写得不错的,是成都《星星诗刊》和《成都晚报副刊》的特约撰稿人,主创人员。且看一首他写给艺莙的情诗:
一颗真心,只想能与你共,多少秘密藏其中,妹妹知否?
情深义重,情内情情外情,迎来送往俱无踪,不如幽梦。
春节元宵参加完正良邀约的聚会,回家后也填得《声声慢》词一首:
锦江薄雾,春日融融,几杯老酒沉醉,遥想知青当年,秋风戚戚,弹指一挥间,怎堪鬓白人憔悴。叹此生,喜无悔,下乡山坳友情。
更有今日相逢,叙过去,大笑情深一拥。守住初心不改,独自寂寞,淡对惊风细雨。再相邀,三杯两盏,好味道,做一生朋友得了。
艺莙出墙,这个生津没有想到,太意外了,生气之余自度,“但今天暴戾的尺度拿捏得还是一,既不声张又要表达,去时恰好正良未下楼,恰好艺莙从中阻挡,让她知晓自己不是好惹的,温文尔雅是因为太爱,穷凶极恶是希望她顺着,否则就没好果子吃。今天还恰好及时猛挥一拳,相当解气,有一定震慑力,只是万没想到墙外之人竟是正良!他们在一个单位,正良又是离了婚的,早该想到嘛。嗳,此事只能再说了。”生津在艺莙身上有过大投入,花钱费人情把艺莙由破工厂调入轻工局,又花大价钱把住房问题解决掉,装修,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过去每月一千,现在水涨船高升到三千,这个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费”。一切皆因艺莙小他十多岁,开枝散叶,咋看都应该,忍不住就要把心上人调养得舒展艳丽,绝色难媲。生津看得远,“估计发妻终究会不中用,那时就名正言顺,波澜不惊,让艺莙登堂入室成为自己永久的老婆,古称‘填房’又叫‘续弦’,有了名分他和艺莙也就书归正传。现在是先让她感动自己有个家,这个家是他用心建筑用心育化的,方方面面,缜密而圆满,多好的事情啊。”
可恼,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坏他的好事,以他的素养又当如何?
正良走后,生津上楼入室良久没言语,还在生气,但也冷静些须,强制扳正脸色,心态调得不错。艺莙也没言语,默默地去给生津泡了茶来,也给自己泡上一杯,然后漱口洗脸,把头发,脸蛋,衣服,缭乱的厅室,里里外外都打理一下,刚刚战争过的厨房此时尚没功夫去收拾。完了低着头坐下,不惊不诧,没认错。生津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伤怀且忧惧连连,女人不忠,事情难处。冷静下来,说:
“你先给自己弄点儿吃的嘛,还没吃早饭吧?”生津并未立即发动讨伐,用的是“春秋”思路,看来还是爱意站了上风。
“还吃嘞,已经吓得不晓得饿了。”艺莙楞眼生津,本以为会承受雷霆之怒,谁知竟是和风细雨,便也顺着弯子绕。生津怪怪的,闪过一丝谑笑,旋又正色细声问道:
“你给我句实话,你们是好久搞上的,为啥子要这样,今天要是不撞上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下去?想有个家等不及了,还是嫌弃我了,要另起炉灶,你不会那么轻浮嘛?”
“以往你回来了都先有个电话,这次咋的呢?我是贼嘛,要在你的监视下生活。我看你在明知故问。”
“你这段时间很少给我打电话所以我也打得少。你太伤人了,你错了,知不知道?”
“哼,”艺莙抬头,忍了会儿回道,“那我每天都在受伤,你又晓不晓得呢?”脸现死白的怒气而非粉嫩的红云。说完又侧望窗外,端起茶杯喝着,样子费猜测。艺莙不会永远那么温顺,这本来是意料中事,但这一天来得还是太突兀让人没点儿准备。苦恼啊,生津的头也是一低一仰,仿佛沉入水底又浮出水面。他强烈地感到,“自己需要艺莙,心思缭乱走不出来那是爱得太深之故。以他现在的能力找个女人轻飘飘的事情,但怎么可能在女人群里轻飘飘地沉下去哩,明目张胆还要不要仕途了?即便唐明皇坐拥天下他也只与前儿媳相约恩爱,并不滥情。换一个会很麻烦,而且一样地也会遭遇难题。”人就是怪,永远脱不掉“质感”这个要命的因素。又良久无语,心思汗漫无边,无语等于理屈,“自己怎么会理屈哩,道理明明在我这边嘛?不行,得讲。”生津另又再生发开去:
“世上之事,有好多可能我们都肤浅了。我这次去的青川,那地方已深入到秦岭的西边,该叫川西北,完全是北方的地貌,望不尽的黄土源,荒山野岭,山上一逛,脚下身上都是沙沙的泥土和衰草。
“我是冬天去的,白天短,在山里白天就更短,夜绵长得使人忧愁。不是愁吃的愁穿的,是忧愁太寂静了,寂静得深夜让人失眠。雪花飘来思绪难收。古人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苍茫的荒野,你会感到人世的一切都很渺茫,人更渺茫得跟荒坡上夜生朝去的薤露差不多,随时有可能蒸发掉。看山村,农家零零落落,油灯幽幽暗暗,那地方还点煤油灯,夜深一点农民都把自己的灯灭了,我心里好生感慨:这跟薤露在天亮时把自己蒸发掉飘入虚无很像很像,自断光明!这要是放到人生这个大题目上该有多可怕?每见此我就想到你,不晓得是担心吗还是思念,不要怪我想法不吉利哈。在山里我很想你,有几次居然做同样的梦。梦见你寒夜里居室幽冷,芳心孤苦难耐,你想找些快乐,弹起琵琶来消遣寂寥。你弹得很美,但弹出的曲调却很幽怨,像霏霏的秋雨,一曲接一曲,长夜漫漫,终于无人能慰空室之寂,你浸泪直到晨光闪现,泪洗的脸庞非常娇嫩,一如美丽的初曙。每每正沉思吃惊时,忽地我就醒来,醒来尚闻琵琶之声萦回耳畔,我也呆呆地连早饭也没去吃,沉迷在梦境里,说不出的心痛忧伤。
“我理解你的困惑,那时我就想立即飞到你身边,不再与你分离,因为未来的人生之路我相信只会是你与我,今生今世没你就无趣了。不知你看清楚没有?我们的过程可能比较磋磨,但迎来的肯定是曙光。一定不要像自断光明的农户,或者像荒野的薤露,因为困厄难耐在天亮前竟把自己送入虚无。我们要像长流水,在蜿蜒中流成小河,汇入大江。”
真是一篇很美的散文,正如庖丁之刀,刀刀顺骨就綮,砉然响然,又如霜针之猛扎艺莙飘落如树叶的血肉,痛得深且冷暖分明。艺莙的心智有强势的一面,要命时她会像个悍妇;但防线是脆弱的,不是坚强抵御让你很难渗入的那种,而是像弱势的春天冰雪,遇温度便细流潺湲。心抖动,艺莙的眼泪不知因他还是因自己,悬在眉睫。生津见韵文起了作用,上瘾般继续说:
“真的为你担心,就怕你只看见黑夜,忘了黑夜一过就是白天。”他适时地移过去靠近艺莙,抱着艺莙松软无力的身子,“爱你,贴心你,每天都能想着你的还能有谁,谁能一直证明自己能够让你活得踏实,日子过得一天强似一天,不虚幻,不颠连困苦?不要使气了好不好,让我俩相处如初”艺莙没声儿只是落泪,生津顺势把绵绵的艺莙移到自己腿上,揽过来揩眼泪,唇贴脸又贴唇,手伸进睡衣里蜜意重重地爱抚,摩挲,仿佛艺莙是溺水者刚被捞上岸来,得人工呼吸一会儿。最后他将艺莙抱上床已经很久没有造爱了,在青川造爱不易,想的“你不是很想要吗,我也想啊,这就给你吃个够吧!”
总之还是使人折服生津的宽宏大度,有大将军韩信的风格,没把胯下之辱当回事,始终按既定目标走在花香同时也是洒满阳光的大道上,坚不可摧,当官当成这样,想不成功都难。
艺莙也明白,“生津心术越来越高超,使用如簧巧舌把自己缠上。”但她对此很难有所作为,长期以来他都是她的天,厚云朵朵,她一直乘凉,便也一直过着无夫妻之名有夫妻之实的夫妻生活,顺从是无考量的。现在,她又被吻着,这些在过去一直都自自然然,顺理成章的,今天她仍然没办法不给,没办法踢开四季的风,没办法像翻书样翻过那段难言的情事。“委身生津确实欠良善,欠道德,自己也很受伤,最苦的是难有个了局,但生活的轮子只按它本来的质量‘嘎嘎嘎’碾压而来,几年的情人生涯已经使她形成种归属感,常人无法理解。几年了,她的身子,她的思维都和身上这男人一样的是她的宿世冤孽。冤孽并非都是仇敌,常常裹挟有血亲,友情,欲望的因子;冤孽都不是做出来的,冤孽像游丝一样不按你的意志在地上飞来飞去,而你自己总是看不见自己的经历和苦痛;冤孽是在是是非非的道路上一个想岔开去,一个又坚决不让,我拽你揼,形成的一种神秘的灾难,一种纠缠与愁伤,只能徒劳地让人想每一天都有自己值得的生活。做事最难破天荒,做人最难名利场。
生活是物质而又情感化的,有它本身的逻辑。艺莙没有戏剧性地反抗并不表示她的故事就完了,这么快就重回到老路上去那也是反生活的。走出这一步不容易,要走回去也不容易。她只希望有机会有时间来化解,“不能长此以往,自己还得走自己的路。”她不断地对自己说: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睡在生津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