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琵琶曲
正良艺莙有了床笫之事,情也深一层,私下都觉得关系已经烙印上了,二人共融不再质疑。但正良仍顾虑两个男人怎能去分食一个女人?所以之后并未密集地去,而是进一退三,久不久去一次,去了总有各种理由及时闪身。因担心与那人相撞,担心与艺莙关系不稳,带家里去觉得不妥。这儿又有些日子没去艺莙那里,很伤人呐。
秋意日日加深,昨夜帘雨淅沥直到天明。天明未阳,阴阴地风又来了,秋风呜呜横扫落叶,艺莙院子里茂密的黄葛树叶一夜之间飘落得惊人,楼梯口,院中,石铺的小径全被黄黄绿绿的落叶覆盖,空中还有些飘落的在翻飞,景象令人惋惜。艺莙晨起面对纷乱的院子无态费心地打扫了好一阵。因秋生悲,“才一夜就凋落成这样,何况人呢?”打扫完,面对两三堆枯枝败叶悲戚出神儿,最近这种惜时的心情尤为强烈,惆怅添几许,不觉泪呈晶滢。她后悔,“不该给他讲那些事,男人们在这些事上都比女人自私,也比女人狭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心只想心仪的女子干净雪白,从未沾过任何男人,纯纯粹粹全归自己。太飘了,本来想好了只略提一下,后来咋就讲故事样变成述说了?一个怨妇的过去男人们听了永远是耻辱的,丑陋的。保持模糊,承认又不承认,在已有的基础上再慢慢向前,再磨合磨合多好。现在倒好,自己把自己摆在明处,他倒退到暗处去了。说啥子‘鉴于此种情况我也不好走太近啊,大家就松散组合嘛,都给点儿空间,留个退路。’这就等于让我等他再去找,等他找好了再想办法来遗弃我。男人们无一天不想干这些事。把女人置于何地?”
艺莙又觉得,“当然也不能全怪他,自己有主要责任,最关键的事情未处理好结果必然会使两个都像断线的风筝,刚刚起飞便无傍无凭了。可那个最关键的事情怎样才能处理好呢?委实难死人。一直模糊下去是不可能的,正良不干,也不是我想要的。要跟他断掉也很难很难,起码目前办不到。自己吃的穿的用的,工作,包括房子,无一不是他的,他会轻易放手?我又怎好意思开口,下得了手?那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事情。实力很重要,只有发展出一种实力情况才会好转,何来实力?但是正良这人也太无情了,头天还兴奋得不得了,爱得要把我熔化了一样,回去睡一觉,酒一醒,失忆了,又回到从前去了。他若没跟自己一条心前景岂不更渺茫,难,难!要想找一个可以一同行远的人几乎是空想。脚下似象已无路可走,仿佛黎明已现,但山洞的门却是关着的,心早已飞向连绵的青山,粼粼的绿水,可身子出不去,只能在缝隙中徒羡明媚的曙光。”
她怕黑暗,怕一到晚上满院的孤单,寂寥,愁闷,忧伤,惊惧;黑暗还有个心理的层面,代表一种绝望,老是给她讲一个彷徨者的故事,所见全是死寂,欢声笑语成了人间天堂。她经过艰苦跋涉刚见一点繁花,临了又是断壁颓园,这就比往昔更形萧索,“荡子归不归,空床独难守”。辗转苦思,焦虑使心坎儿隐隐作痛。班也不想上了,上楼去给办公室打个电话请天假。“不行,得把他叫来,他应该明白这些,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年代,何苦让自己一人默默地承当,承当了又谁会知情?”想定了,拿起电话又给正良发个传呼。
正良其实也难过,也在接二连三地叹息。他恋艺莙诱惑的红唇,醉人的笑靥,情如春风,情色娟和。然而“两个男人为个女人待决雌雄,十分荒诞啊!传出去定是笑话。自己是怎么卷进去的呢?因为出差,她迷人便救美,最后情形却复杂难厘清。自己根本没有救美的能力,艺莙若真把那男人给断了谁来给她钱花?自卑啊,然而抽身又会太无情,再说也不情愿;不抽身,眼前之事有点儿办法么?”他只好常常忽冷忽热。不过冷一冷看看艺莙如何应对也未必不好,心上愧疚,亦不乏小小的心安理得。
看见艺莙发来的传呼,他心上委实又一热,平日里压抑自己没给艺莙打电话,私心其实常常盼望艺莙能够拿起电话来召唤他,可见艺莙在他心里已经生根发芽,像盛开的水仙花。所以经常,艺莙想控制他,他也在想控制艺莙,两个都没有无动于衷,只是都不敢用力过猛,拉锯中艺莙耐力差些,斗情输一截也是情理中事。正良找个公用电话回过去。艺莙的声音对他有魔性磁力般的吸引力。听阵却没声儿,奇怪?再听,是“嘤嘤嘤”的哭泣声,“艺莙哭呐?”
“喂,咋的,出啥子事哪?”正良惶惑,搞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连日来的冷落?急忙找借口道歉,“对不起哈,你晓得的我经常要出差,这两天我哥又找我有点儿事,又脱不开身。你说话呀,艺莙,你没啥事吧,你咋在家里没去上班呢?”
“我只想问你,”艺莙声音清朗但悠悠的。
“啊,你说,啥事?”
“你说的‘松散’是不是就这个样子,大家面都不用见,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不理了有啥区别?你会不会也是吃到嘴头,看到碗头,想到锅头,这山望见那山高的人?你要是顾虑会碰到谁,那我就住你那儿去嘛,让你父母也看看他未来的儿媳妇贤不贤惠。”
“我这儿条件差得嘛,哪来空调这些哩,没有你那里住起舒服。”
“找借口!到底‘松散’要到哪天才是个头?”声音提高了情绪却沉重。正良听出些复杂的意思,冷落的后果严重,精神些些儿紧张,支吾道:
“想多了嘛,‘松散’吗是为了大家都好相处。不是我故弄玄虚”艺莙打断他的话,哭诉道:
“我受不了了!我今天连早饭都还没吃,起床就扫满院子的落叶,越想越伤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气饱了,请假了。”
“嗨,嗨”正良只得心痛连连,得让艺莙明白他与她是休戚与共的,“不吃饭咋行呢。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马上就过来好不好?”
“我现在就想见到你。”艺莙的声音忽又缓和,仿佛雨后复斜阳,流水入花溪,“如果你心里有我,那你现在就过来,到我这儿来。”顿顿又说,“顺便还有个生意上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真的哇,好得很嘛。现在这个社会靠工资是活不出人样的,你我这个年龄就是正该干点儿实事。那我早点儿溜,等我哈。”
“等下,还没完。”
“还有啥事?”
“你”昵昵地一阵,“亲我一下。”声音温软任情,抽噎语笑。
“亲你?蒙我嗦,咋个亲哦,你脸变得那么快啊?”正良心上也乐乐。
“你不会哇,我教你嘛,就是把嘴巴对到话筒”随即话筒里传来“啵”地一声响,“懂了没?亲我。”
正良看看旁边没人只得照做,对着话筒“嘙,嘙”,怕艺莙没听到弄成两响了。一股麻意从脚心直蹿头顶,过好久又不无感慨地想,“太逗人了,这个脾气,跟演电影一样。她显然不是第一次亲话筒哦,她跟她那位是否就经常这样亲话筒当亲嘴儿哩,两个隔得远不能常见面嘛,这样就算‘造爱’了?”遂又觉得艺莙一身风尘啊。
还是忙到吃过中午饭正良才抽出空来,谎称联系业务却去了艺莙家里。差点儿两点见到艺莙,一见面便不可收拾,茶也没泡,窗帘也没拉,搂住艺莙倒在沙发上就一阵滥吻狂爱,将多日的种种不快和顾虑抛诸脑后,过犹留香很是恋栈,有小别胜新婚之痒。意欲进一步,艺莙娇声道:
“好了,好了,嗳呀,饶我了嘛,我有话和你说。”正良愣神儿,以为又有甚么幺蛾子要钻出来,停手等下文。“你压到我身上咋个说嘛?我要坐起来说。”正良松开手,艺莙起身,整理下自己衣衫头发,捧着正良急红的脸笑盈盈地道:“大白天的别个楼上看得到,不要那么急嘛,这个样子做也不舒服。你不是只为了做这事才到我这儿来的嘛?要怜香惜玉晓不晓得。我是你的又不是别人的,你还怕吃不着?但愿你长长久久都这样才好。你若有恒心待我,晚上我陪你,今天不走了哈?”
“今天晚上住你这儿啊?”正良心头又七七八八不安了。
“我安排好了的,现在先洗脸,你边休息边听我给你讲下生意上的事,完了你下楼去喝酒,菜都准备了的。我今天上午还把琵琶的弦也都调好了,晚上给你弹一曲,让你听听美不美,评论一下我弹得如何?”如此盛意,听来很美也很甜,想艺莙惧怕黑夜,他也思就大丈夫一回,但没说。艺莙将激情的正良梳栉为缓缓细流,乖乖地躺下,洗脸,听讲生意。所讲两个生意,一为青川的黑木耳,做成都的销售总代理,代理资格需要保证金二十万,全款经销,代理商为一般性纳税人,有汽车,仓储,经验丰富的物流和销售人员,以批发为主兼顾零售,还要大量上广告,未来能将业务辐射到贵州云南西藏那就更好,一年的营销任务一千万。简言之,厂家要求成都的贸易商货真价实,能给双方创收。这个正良听就像天书,说道:
“难哦。这些条件,我们根本一条都不具备,二十万的保证金估计你也拿不出来,拿得出来也没那胆子去冒那个险,讨那个苦吃。”
“双方关系好,条件可以协商的,有保人,保证金可以免,可以经销改代销,广告费还可以改由厂方承担,而且价格不变。但其它条件也不能变。”正良想想也不行,说:
“其它条件,汽车,仓储,把这些建立起来起码也是二三十万的事情。”默思,“平时老念叨要做生意做生意,不然无法改变自己,真一接触才晓得难上难。黑木耳肯定是好东西,千家万户都需要,销量肯定大。但要想做,其它的不说自己首先就得辞职,不然哪来时间和精力?”转头又想,“可能是‘那人’在给她牵线铺路,包括做‘保人’。上次她就讲此人在平武青川一带扶贫,真这样子岂不成笑话?唉,这些官儿些真会扶贫哦,都往自己包包头扶,如此只会越扶越贫。”想此,正良断定,“此事对艺莙好,她挂个名在那儿啥事不做就能挣钱,自己则没有任何可能。”说道,“你做嘛,我在里面于事无补反而要坏事的。”艺莙又说道:
“这个我想是还是有点儿复杂,操作起来有难度。还有个信息你看看,我有一个同学在深圳,五年前去的,赚了不少的钱,最近开起公司来了。手上缺乏有管理能力和经营经验的人,前两天给我来电话问愿不愿去,说去就当经理或者副总,年薪最少十万,如有资本参股年终还可以分红,年收入就会在二三十万之间。这个倒是可以不出资或少出资,用足你的经验和精力就行,不安逸就是太远,在深圳,必须离开成都。”这个信息听了如饮吗啡,兴奋且骚动,差点撑起身子来。他性格中有种非常单纯的冲动情素,即他认定为好的该做的,或利大于弊的事情,他会一改摸到石头过河的习性,不顾自身条件地去冒险,其率直跟他哥有相似之处。当即说道:
“这个事情还可以哦,你我两个正合适,都干得下来。你先给他答应到再进一步了解清楚,看真不真实,了解得越详细越好,要快。怕就怕走拢去又不是那么回事,或者人家又不需要人了。单位上的事情简单嘛,留职停薪,万不得已就辞职,这些都好办。”正良再默想一阵,觉得“还真是件好事,说不定会迎来自己重要的人生转折,一改现在整天瞎忙瞎混,财富一点不增加,交个女友也麻烦缠身的晦气状,浪费人生啊。去了艺莙就会完全归自己!”想此兴奋过头,终于忍不住翻起身来。艺莙“啊呀”吓一大跳。正良搂住艺莙说道,“亲爱的,你太可爱了!真的那样子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搞不好将来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公司。”艺莙笑嗔道:
“你干啥子嘛,脸还没有做完。你就是这个样子的,给个小娃娃两个样,高兴了就人脸,一不高兴就鬼脸。成都没有成的事你还是忍到点儿好。”艺莙嘴里叨叨心里实在也很甜蜜,因为正良愿意与她一同远飞证明是在意她的,没有把她当儿戏当玩物,她一直很担心这个。可以说,他俩已经由最初的倾心发展到今天的真实相爱了,只要假以机会正良会陪她到天涯海角。
“诶,你马上联系一下呢?”正良说。
“联系了的,上午通了好久的电话,不可能现在又联系讪。我估计你也愿意。你不是说原来有人约你去俄罗斯你都想去啊,还把护照都办了,那个才真的风险有点儿大。我都给对方讲了,去的话我们可能是两个人,不行就算了。我替你把该做的都做了,你的详细情况我也都给对方讲了。”
“咋说呢?”
“他们说行,欢迎。我喊他们寄点儿公司的资料过来,让我们再详细了解一下,有空白的聘用合同也寄一份来,我们好看看他们公司用人的各条款是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