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品茶山中(2 / 2)

另抱琵琶 钟定元 3590 字 2021-05-29

“好,不说不说,鬼啊啥子都莫得。”

“哼,还在说!”被艺莙恨他两眼。

终于来到一片水塘边,岩石嶙峋,地势较平缓有些亮光,见地面的枯枝败叶里东一个西一个果然裹的白果。

“如何,就这儿,找到了。”艺莙脸现得意之色,孩子般的可爱。正良弓腰细看,白果还不少,但发黄发黑的居多,发黑的外观呈腐烂状。艺莙一手拎布袋一手已开始捡。还叫正良,“帮到捡哈,不论颜色,只要是硬的就行。我们两个吗至少捡一袋嘛。”口气像个内当家的在给身旁偷懒的丈夫打招呼“少偷懒!”

“捡嘛,捡嘛,”正良只得苦笑,有点儿不情愿地躬身子捡,心头想,“西脏八脏的得嘛,这个艺莙,穿着打扮挺入时的,骨子里咋像个全职太太哩?”头勾起,满脑袋霉霉的朽木味儿,东捡西捡,人晕过去又醒过来,如此半个多小时,因为不分良莠硬的就行,大半袋有了。正良求饶似的问:

“可以了哇?”

“你再捡两颗嘛。”艺莙伸腰抬头,额角鼻尖沁出汗珠儿仍不嫌累,“难得来一趟,又累不死人的。”村妇般伸开两只脏手继续捡。看看身旁袋子已经装满,足足有七八斤了艺莙方才满意又不满意的样子说,“好嘛好嘛,将就你。看你那个样子哦,有好累嘛?是不是装的哦,还莫得我累得?”完全是农田里刨花生的村妇口气。正良仰望蓝天叹口气:

“啊,终于可以离开美丽的田野了!”

“哈哈哈”,艺莙朗声笑。不过她也累,二人水塘边洗手过来,整理一阵自己的身上和行头,完了都没言走,在一爿石头上挨着坐了,正良抽烟叹气,问:

“你来过这儿哈,不然咋晓得可以捡白果呢?”

“嗯,来过的。跟别人来过之后,去年又专门来过一次。”

“你拿回去还要自己洗自己剥啊?”

“是啊,不自己洗自己剥哪个帮你弄呢?”

“好麻烦哦。”

“你不懂,这个是纯天然的,无污染,新鲜,又是老树子上长的,颗粒好大嘛,营养价值高,比那些摊摊儿上的好到哪儿去了。那些摊摊儿上的都是被硫磺熏过的,下锅一煮就稀皅烂,这个煮得,拿钱都买不到,辛苦一下值得。”

“你硬是一个人啊,就没个人帮帮你?”正良有意无意问了个直白的问题。

“是啊”艺莙愣神儿,脸“唰”地红了,头低了下去。

正良借机观察,“脸红,低头,到底是因为委屈还是心虚呢?”怕艺莙伤心不敢再朝下问。也是虚荣心和偏爱的心理使然吧,转而为艺莙虚虚实实的肯定回答而甜心,心想“即使有啥,在她应该也是不情愿的,姑且的,某种力量一强大,她就会告别自己的过去,有愿意永做羔羊的吗?”这样一想,他自己悄悄地就变成强大的力量,那就英雄救美呗。眼前的艺莙即时更变得足可爱怜,发肤,身形,奇妙地诱人,心一下子“砰砰砰”跳。他壮壮胆,伸开两臂任情地把艺莙抱了,搂过来吻,一只手就伸进坦胸衫摸艺莙的胸乳。艺莙忸怩,嘴上说:

“不要,哎呀”身子还是顺了他,只是没让吻。嘴唇印上去,头总调开,反复两三次,艺莙挣扎,气喘嘘嘘,把头脸抵上正良的脸庞说:“好了没有,可以了嘛。”口气怪怪的,像买卖人让到底线不能再让,又像与野兽打惯交道的猎人抢手扣动扳机。这回轮到正良神儿了,“感觉给做生意两个样不太爽呢?没成,那她心中真的有个人喽?”没再去吻,伸进艺莙衫子里的手也收了回来。

往林子外面走仍是艺莙先行,正良提袋子跟着。“看不懂的艺莙,卷发摇荡,有美女子的甘淳和娇态,但行为意识又有点儿‘厨房化’,集美妙和平庸于一身;她或许不缺家庭生活,那我与她的‘爱情’在哪里哪哩?”想此正良心里半是海水半是火焰。

进二王庙随便一看,都是看过的。大殿上李冰父子塑像红唇粉脸,衣作飘飘。艺莙又想摄影,正良没啥精神,拦住说:

“算了嘛,都十二点过了,找地方吃饭。以后还要来的。”艺莙木会儿,许是想补偿正良刚才亲嘴儿未果的失落,无甚主见地笑笑,挽住正良手臂放弃了自己的意愿。正良边走边解释,“这个像塑得根本不好,像两个白脸公子,无法让人想起开创事业砥砺向前的坚强先人,纯粹拿来搞旅游的,水平太差了,还饿起个肚子去拍他们,没拍头。”

“白脸公子?”艺莙又回望一眼说,“那该塑成啥子样子呢,你说说看?”

“我肯定也不晓得讪,两千多年前的人了。不过想的话,李冰父子是黄土高原上的秦人,来四川首先就遇到开蜀道创基业极其艰难的局面,以当时的条件论应该非常艰辛,甚至苦难。我觉得一身褴褛,头手都像老树根根,风刮动僵硬的头发和破衫,那样子恐怕才容易把人带回遥远的过去。你看《蜀道难》诗章,那还是唐朝人写的了,描绘当时四川的情形有多可怕?”

“老树根根,有点儿意思。喊他们推到重建算了?”艺莙笑。正良明显地感觉艺莙想开玩笑,想恢复快活的气氛,便也笑道:

“就是该重新塑过,但不大可能了,钱呢?”

“收那么贵的门票不是钱?”

“那就是管事的没水平。”

出二王庙,都没提议去逛逛离堆公园,开始四望找吃的。过南桥,见岷江水堤边撑起有遮阳伞,遛长的一路在卖茶也卖吃的。走拢去,面前江水涛涛,劲风拂面,江水散发冷气,阳光的炙热在此减弱,人倍感清爽舒心。正良心情打开了,说道:

“嗨呀,这儿巴适,就在这儿喝茶观景,随便吃点,图个爽快。”

“好,可以。”

茶泡起,旁边吃食是烤鱼和小吃。鱼不消说就是岷江里的了,有风味。拿出剩下的泸特,又叫了啤酒,要来烤鱼,烤青笋尖之类,很快吃上。吃一阵,主食叫了小碗拌得红亮鲜辣的米凉粉,入口,“呼噜呼噜”麻辣得不由人,艺莙喊:

“妈呀,我的天,好辣啊。”

“快喝点儿啤酒解一下。”正良大笑,男的老爱看女的受窘。

“又喊我喝酒。你啥子都不管,就只爱管我喝酒没有。都快辣死了,我要喝豆奶。”艺莙这次坚决不喝酒。正良说:

“喝啤酒比喝豆奶安逸,解辣快,你试试。出来耍就是要诗酒一路讪,就像我们在苏杭那样,醉晕晕地尽展怡情,你说当时好舒服嘛?”这一说双双一下子又引入回忆,想那次怪巧合的江南游很像是缘份儿哦?两人脸上都不知不觉地浮现出“白日梦”样的温馨容颜。艺莙这次又只好委屈再给正良个大面子,说:

“跟你出来就只剩个喝酒了。”乖乖地灌下啤酒半杯。

“不辣了嘛?”

“肚子里面还不是一样的。”

“那就再喝点儿。”

“去你的。”艺莙一脸羞羞的红颜。

注目眼前,水面几与江堤平,平视江面,有点儿像在水下面看岷江的意味。暮春时节江水特别浩大,喧豗之声不绝于耳,流疯了样地波澜飞飞,高的飞上岸堤,浪花四溅,要飞来头顶一般,稍一抵进人便有要被席卷而去的感觉。再看一箭之外的宝瓶口,江流又安静得像甜美的村姑,平顺碧绿,展着花枝,图画成都平原去了。方尺之间,景观殊异,真是一片神奇的秀域。

坐班车回到成都,太阳正沉落天边,有余霞由西而东鱼鳞般铺在头顶。出站来,正良艺莙映在些微余辉里,热辣辣地就要告别。先送艺莙去坐公交,艺莙漫步,呢呢哝哝温声问道:

“你明天过不过我那儿来耍嘛?我炖白果鸡汤。”

“明天啊?”正良反应没那么快,没想到艺莙会即时发出“去家里”的邀请。没亲上嘴儿他心里还未完全释怀,仍然担心艺莙,还是想婉拒一下,因说道:“今天五一,明天肯定要先到柜台上去看看缺不缺货,我管那一块最容易缺货。没啥事我就来嘛,反正有点儿悬,又怕家里来客人,你最好不要等。”

“好嘛,管得你的哦。那我们好久联系呢?”

“随时都行啊,都有传呼的。我联系你嘛,说不定我明天又没有事呢?”

艺莙笑了。车来,颇为缱绻地登上公交,在车上脸贴车窗挥手跟正良道“再见”,杏眼儿巴巴的,依依之情甚浓。艺莙一走,正良呆在车站等他的公交。又想,“其实可以答应她去的,说不定她就是一个人,不然咋那么大胆子,过节天敢把我喊到她屋头去?看她样子很舍不得,但山上时为何又要拒绝吻一个哩,没个解释?”想想想,幻觉五颜六色,像船被打翻又在把船翻过来,正良也很有点儿舍不得的遗憾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