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变数太多(2 / 2)

姬朝安怔愣当场。

颜坤祺也怔愣当场。

那青年剑修对着众人笑了笑,嗓音清朗如晨风吹过剑锋,“诸位对不住,这头,我收走了。”

他宛若炫耀一般,提着头在众多民宅顶上兔起鹘落,绕着峒镇转了大半圈,边绕边大喊:“杀刘元泰者,极天剑派梅颂雪是也!哈哈哈哈!终于叫你死在你梅爷爷手里!”

嗓音在深夜的城镇上空回荡,惹得众多民宅纷纷点亮了灯火。

直到巡捕飞起来,那剑修方才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颜坤祺两眼发直,问道:“刘、刘元泰的悬赏金很高?”

他身旁的精锐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若悬赏金足够高,又何至于要颜小公子千里奔袭,前来刺杀?

早被天下能人异士们把钱赚了。

颜坤祺又道:“那、那人族的剑修,怎么这样高兴?”

知道的说他除了个恶贼,不知道的还当他诛杀了个金眼天魔。

众人再一次摇头。

颜坤祺收了双翼,落回地上,一拳捶碎了庭院里的气死风灯,咬牙道:“人族败类!竟然捡现成!不要脸!”

他到底年少气盛,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事到临头见功劳被抢,仍是气得七窍生烟。

廖开劝道:“这功劳反正也算不到少爷头上,只要他死了便妥了。”

颜坤祺仍是义气难平,部下受命前去收回伪造乾坤镜,谁知尚未靠近,就被那灰兔吱吱叫着,露出尖牙威胁。

颜坤祺怒道:“究竟谁家的兔子!给我杀了!”

墙头一个小童声音突然响起来:“不能杀!是……是我家的……”

颜坤祺猝不及防听见耳熟的嗓音,从随从手里拿过火把,往声音传来的墙头照了照,先是目瞪口呆,旋即涨红了脸。

姬朝安难得地想起六七岁时玩皮球,却把球掉进邻居家院子里的情景。

他心虚地招了招手,这才跳下假山,从月门里走进去。

小槐树见他走近,仍是趴在古铜镜上方,三瓣嘴啃食的频率明显加快许多。

仿佛生怕被姬朝安阻止进食一般。

姬朝安愈发心虚,喝道:“小槐树,回来!”

小槐树只抬了抬眼睛看他,三瓣嘴动个不停,啃得勤奋无比。

颜坤祺却道:“无、无妨……说起来还要多亏小槐树,不然只怕此刻,我们都已经尸骨无存。”

分明是劫后余生的恐怖回顾,他却说得有几分柔情蜜意似的,望着姬朝安笑道:“朝安,你怎么来了?”

姬朝安下意识皱眉,想要问颜小公子“我何时同你这样熟?”,然而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他狠狠瞪了眼小槐树,只是那铜镜位置太高,姬朝安够不着,只得捡了块小石头,往灰兔身上扔去,厉声道:“再不过来,往后也不用过来了。”

灰兔这才发狠地咬住铜镜缺口,左右摇晃脑袋撕扯,竟生生掰下来巴掌大一块,叼在嘴里兴冲冲跳下铜镜台,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姬朝安怀里扑。

姬朝安将他按在地上,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这才应道:“我来峒镇是为拜访故人,想不到她选错了住处,竟同这样危险的人物为邻……”

众人不能久留,便离开了李氏宅院。廖开则留下来安抚箫排巷其余居民、清扫现场以及应对巡捕。

姬朝安得知薛晴一家平安无事,便让仇四婶儿带着小槐树回了客栈,顺带对小槐树严厉地教训了一番。

随后跟着颜坤祺去了他下榻的宅院——若他所料不错,原七也应当就在此处。

颜坤祺虽然被人截了胡,心情却不错,坐在偏厅里喝茶,褪了半边衣裳,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臂让医师疗伤。

他与姬朝安核对各自掌握的情况,随后一拍大腿,“那小厮竟然是你的人!这可巧了。唉,我险些就杀错了人。”

遂扭头吩咐放人,一面疼得呲牙裂嘴地抽气,一面皱眉道:“唉,他害我错判形势,提前行动,只破除了外面的符阵,明知地下有猫腻,却选择放任冒进。我果然还是太年轻。”

姬朝安见个小孩一本正经检讨自己太年轻,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滑稽架势,按了按嘴角,肃容道:“颜小公子……”

颜坤祺道:“我们也算熟识,何必叫得这样生分,我叫你朝安,你唤我阿祺便是。”

姬朝安不欲在称呼上纠缠,便从善如流改了口,“阿祺,若我猜得不错,你行此事,恐怕是瞒着令尊大人的。”

颜坤祺倒抽口气,似是被医师碰疼了伤口,他不耐烦挥手,斥退医师,自己用牙咬着绷带缠绕在手臂上,含糊道:“我在老家时,个个夸我聪明,他们可惜没见过你……怎么什么也瞒不过你。”

姬朝安道:“侥幸猜中而已,若是如此,你不能久待,天亮便快些出城,尽快赶回家中。”

颜坤祺吃力缠着绷带,心不在焉道:“放心,我爹对我可好了,大不了揍我几顿……”

姬朝安着实看不下去,搬着凳子靠近,从他手里接过绷带,小心地包扎伤口,“原也不是大事,杀个军中叛徒,虽然行动不合规矩,却无可厚非。然而如今出了最大的变数……人族插手了。”

非但插手,还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刘元泰死于他手。

姬朝安见颜坤祺一脸怔愣,如坠梦中的神色,不禁手指发痒,恨不能往他脸上捶上几拳,手下动作重了点,那小孩却不知道疼痛一般,只用仿佛蒙着水汽的眼睛望着他。

姬朝安简直恨铁不成钢,说道:“峒镇属地,曾经有过争议。百年之前,属于人间沧暝道。后来灵族杂居得多,几经谈判斡旋,才划归我有羽下辖。据说人族之中,对此颇有微词,民间常有叫嚣夺回人间故土的说法。而有羽朝廷,对此亦格外上心。这样一个敏感属地,突然有人族闯入,杀了人还四处宣扬完了才走……你说后续会如何?”

颜坤祺只是对政局不敏感,却并不是傻子,姬朝安都提醒到了这一步,除非他要装傻,否则不可能不懂,只叹道:“轩然大波……风口浪尖,是要避一避。”

姬朝安皱眉道:“我若是颜氏敌人,要出手必然趁此机会,参你一个勾结人族的罪名,参你爹管教不力的罪名。更有甚者,索性参你爹勾结人族、意图叛国,说你的行为全是受颜镇抚使的命令,亦无不可。”

颜坤祺吸了口气,“这样狠毒!”

他看着姬朝安时,脸色古怪,“朝安你……我猜你以前过得真苦,这才不得不将人想得这样恶毒。”

姬朝安气恼之下,狠狠一勒绷带,那小孩连连呼痛求饶。

他将绷带打了结,续道:“少罗嗦,说正事。你尽快赶回家中,对此间之事,务必要隐瞒到底,除了对你爹,其他对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能提。这些下属中,若怀疑有人口风不严,就……就严密关押。”

他本想说杀了便是,又不愿再听那少爷品头论足,临时改了口。

颜坤祺连连点头,问道:“朝安,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比我的幕僚还要厉害。”

姬朝安道:“我家开书铺的,我自幼博览群书,难免比常人想得多一些。”

颜坤祺似信非信,又道:“那,你那灵兔又是怎么回事?竟然连仙器也说啃就啃了……”

姬朝安略略犹豫,便抓住了颜坤祺的手,诚挚道:“阿祺,此事我暂不能细细说与你听,那灵兔并非寻常灵物,而是大有来头。还求阿祺为我保密,这是只有你我二人才知晓的秘密。”

颜坤祺耳朵又红了,连忙拍着胸脯,指天指地地发誓保密。

姬朝安将这几件事处置完毕,方才放下心来,起身告辞。

颜坤祺忙问道:“待我处理善后妥当,要去哪里寻你?”

姬朝安道:“洛京槐树里,永诚书铺就是我家,你若到洛京,不妨来做客。”

颜坤祺两眼顿时亮闪闪,“嗯!我一定去做客!朝安也来我家做客,你只要进了黑云城,报我的名字便是!哦,若是写信,就寄到黑云城刨花街的周记咸菜铺子,我便能收到了。”

姬朝安敷衍点头,再次叮嘱他尽快回家,心道自己仁至义尽,他若再遭遇与前世同样之事,便是天意如此了。

他确认原七被释放,才回了客栈。进门时本以为小槐树又要宛如捉奸一般扑上来东嗅嗅西挠挠,谁知房中寂静,小槐树肚皮朝上躺在床铺中间,两只前爪抱着青铜残片,睡得人事不省。

姬朝安戳戳他撑得硬邦邦的肚皮,低声叹道:“这哪儿是什么凶兽,分明是头饕餮。”

这一天着实耗损体力精力颇多,姬朝安匆匆洗漱后,将灰兔推到靠墙的角落,自己才裹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热烘烘贴着后背,他只当是灰兔睡觉不安份,反手扯开了。

翌日清晨,姬朝安疲倦不堪地睁眼,只觉又热又累,叫人烦躁不安。

旋即察觉身边异常。

他被人抱在怀里,如同苞米般裹得严严实实,那人体温又高,愈发火上浇油。

姬朝安奋力挣扎推攘,才让自己挣脱了热源。

黑衣少年顶着一头蓬乱如鬃毛的黑发,茫然睁开了眼睛,长臂一伸,又将姬朝安勾到怀里,安抚般拍拍后脑,含糊说道:“困……再睡会儿……”

姬朝安道:“热!”

又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地挣扎,突然间紫光一闪,少年不见了踪影,灰兔重回床铺,软绵绵的前爪在空气中徒劳刨了几下,竟维持一爪在前、一爪在后的姿势不动了。

自兔子身上散逸出几不可见的微弱紫色光雾,缓缓飘向姬朝安……的赤金七彩宝石手镯上。

姬朝安抬起手腕,见那颗紫色宝石隐隐闪着光芒,将光雾吸收干净。这一颗宝石吸收、动用的是“时间”。

他又戳戳灰兔,听见平稳呼吸声,这才放下心来,重新给兔子摆了个姿势,左右打量着,满意点点头,就让灰兔维持高举前爪过头的投降姿势睡了下去。

被小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