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再次一筹莫展的时候,赵部长来了。办厂的主意最早是赵部长提的,现在赵部长又拿出了土地。赵部长说,这块地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你在这块地上办厂当之无愧。一切好像都在走程序,一切都像安排好了一样。在办厂这件事上,双奎想想赵部长成了一根追身的鞭子,无处不在地催促他向前进,赵部长不光是说说了事,还在给他做铺垫,让他每走出一步都没有尴尬。但赵部长是个道行很深的人,虽说赵部长不是把土地白给他,而是用土地出资,要占有工厂49%的股权。但赵部长究竟为什么要横插一枝花,就为了要这49%的股权吗?赵部长的介入让双奎颇费思量。特别是过往的交集,无法回避双奎超越功利述求层面的追问。但就是这一点,赵部长也早替双奎想到了。赵部长说,我想好了,我的土地要是变性搞开发,也许能赚几个亿,但这样的钱我拿来能做什么呢?也许做期货,一把又全输了。所以我不想这样赚钱。双奎点点头,赵部长说得很实在。他觉得赵部长的说法在接近他的答案。我在想成成。赵部长忽然说起了成成。成成是赵部长的儿子,这个说法让双奎心里一沉,让他放弃了警惕。成成是一个正当理由,已经无法再去怀疑赵部长的诚意了。成成接近痴呆,行动不能自理,是他和范军、亚东的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有了这个厂,成成就有了保障。赵部长说,你就是成成的保障。
与其说是他们的合作,不如说赵部长给了双奎受援一个台阶。明明是赵部长在鼎力相助,充其量也是一种利益互助,但忽然之间,双奎成了救世主。这样的姿态转换来自于一连串虚设的铺垫,鲜红的铺垫光鲜照人,铺垫底下布满的乱石和危情,双奎全忽略了。他顺着光彩照人的红毯,一路高歌猛进,工厂迅速发展,迎来了他经商以来最辉煌的时段。所有人都说,每个人都有命,原来双奎就是办厂的命。
双奎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忘乎所以的。他忘记了荣誉千万不要成为一个人的成就这句名言,当成就专属了一个人的时候,危机往往就已来临。
工厂正式开业的时候,应荣富来了。
应荣富没有死。按照赵部长的说法,应荣富命大,烧死的是给他家做卫生的清洁工。清洁工在空调房里睡着了,手上的香烟没有熄灭……
应荣富是赵部长请来的贵宾。站在主席台上胸佩红花,满面红光。左边赵部长,右边公安局长。赵部长说,公安局长是应荣富在海南做期货时认识的好朋友。太阳底下,双奎手脚冰凉,冷汗直冒。他看看太阳,然后躲了一下脚,只当自己大白天见了鬼。双奎看来看去,应荣富的面孔白寥寥的,宽大的黑边眼镜下,上唇颤动着,难掩一双吸血鬼的锐齿尖牙。他的身子越来越冷,他在回忆,回忆那次火灾的细节,一切都很充分,没有什么遗漏。怎么会老鸡婆变鸭,应荣富复活了呢?回忆让他在阳光下发抖,最后控制不住,牙齿叮叮当当,发出了让心口冷颤的碰响声。
工厂发展日新月异,需求旺盛,产量却上不去。双奎找赵部长借钱。赵部长说他没钱,他的钱在期货上套牢了。赵部长推荐应荣富,他说应荣富有钱。双奎不同意,他说他的钱不吉利。双奎这话脱口而出。可到底是什么不吉利?这话就有了一个问号。赵部长不由一乐,说,你不会当他的钱是冥币吧?这话含义深了。双奎不解释不是,解释也不是,干脆避过话题。他说,要不这样吧,我们股东增资,各自想办法。赵部长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我要有钱随便怎么都好。我看这样,我们一起去找应荣富借钱。双奎没吭声,这时候才发觉,交易所是一根鱼刺,梗在心里,一点没放下过。在交易所的事情上,应荣富失信了。这样失信于双奎来说问题很严重,只是应荣富对这样的严重性估计不足。应荣富死了,罪有应得。双奎刚刚获得点安慰,可转眼之间,应荣富复活而且益发事业蓬勃了。一口气本来还在,赵部长现在却要他去借应荣富的钱,堵着的气于是忤逆了,碰了心口的鱼刺,他想也没想,说,要借你去借。是赵部长失去了沉着,老糊涂了,还是他走遍全国,增长了见识。离开赵部长,双奎觉得赵部长急了。急得太明显了。像在给他下套子,而且急着催他跳进去。
问题搁浅了。供不应求就供不应求,资金没商量好,扩大生产的话不说了。双奎想想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损失。
当初双奎为交易所集资一无所获,但在全国转了一大圈之后收获了另一种自信。他发觉了自己最大的悲哀就是被彩云禁锢了自己的情感。他重获自信后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相敬如宾的爱侣远不如露水夫妻奔放。心理医生的话没有让他茅塞顿开,但是感悟却在瞬间生成。他想自己那么冲动地抓彩云的脚决不能称之为相敬如宾,但是那样的冲动正如医生所说是一种惯性。这样错误的单一举措不断地把生成的心理阴影强化,最后导致了所有努力的失败。在一个人飘走的日子里,他偶然发现自己的超强能力。那是在一个桑拿中心,在陌生女人面前,他甚至没有把女人当成女人。那就是一种需要,一种释放。和赵部长没有把事情商量通,他干脆什么也不管,出来找轻松了。他浑身是压力,那样的释放正是他的需要。这样的释放完全是放下,而不是他和彩云之间的举起。这样的释放还让他意识到,他和彩云之间是永远不会放下的。究竟是为什么?他不得而知。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东西,还有雪莲……回到辛店后,他很少回家,他就睡在了工地上。压力实在大的时候,他就自己想办法释放。那天,他在浴室里叫了两个小姐。但是好事做到一半,警察从天而降。抓捕的人没有破门而入,他们吊着保险带,窗帘一晃,从楼顶破窗而入,像电影里的飞虎队。砰砰几下,从天而降。他从浴室跳下去,丢掉的不是一条命,而是瘸了他的一条腿。
双奎跳断了一条腿,从拘留所回来后,他说我的腿是肉骨头,他的腿也不是铁打的。彩云是外地人,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双奎又说总有一天,我也要叫赵部长从楼上跳下去。彩云更加听不懂了,双奎嫖娼跳了楼,与赵部长有什么关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