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 / 2)

影子银行 袁亚鸣著 2473 字 2021-05-06

双奎早把500万支票开好了。双奎感到意外的是浙江人和东北人会上门来找他。他早就洞悉了他们背后的小把戏,但他愿意信守自己的承诺,因为在范军交割这件事上,他必须承认自己输了。但这种认输一点没有沮丧和无奈,反而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种情绪亢奋要上战场的气势。这让东北人和浙江人惊奇万分。双奎把500万支票放在浙江人和东北人面前,他说这件事我输就输了,我认赌服输。

浙江人嘿嘿一笑,浙江人说你当这件事我们就为赢你这500万吗?浙江人剃的头发很有趣,两边剃得多,中间重,挂下来挡了面门,这让他说的话在飘忽,有了不确定性。忠齐向前跨了一步,被双奎挡住了。双奎看不见浙江人埋在头发里的眼睛,但他盯着浙江人的眼晴说道,这件事我会查得水落石出的,但不是为了要给你一个交代。而是我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说到这里他咬紧牙关瞪大眼睛,手上一用力,台子上的杯子已经滑了出去,啪一声吓得所有人一抖,连一动不动的东北人也颤了一下头。浙江人透过头发,看见双奎的眼睛里先是喷火,这会又在淌血了。那血冒着泡泡,咕咚咕咚串在一起,象一条火链一样向他窜来。只听双奎屏紧了气,牙关里一字一句说道,我要血债血还。浙江人慌忙之间收了支票,推了一下东北人就走了。东北人刚才颤了一下,这会被浙江人一推,头又颤了一下。他呸了一声,一口痰拔直朝双奎飞去。双奎没有闪。那口痰会转弯,双奎的杯子落了地,那口痰就落在双奎的杯子盖头里。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一松知道,一件事的过去,对双奎来说意味着另一件事的开始。双奎都说血债了,没有人相信,输一笔生意会是血债。但双奎就是这样的。你不相信的事,他就要做到你相信;你相信,他反而就不做了。那一年,双奎还没有发财,天天住浴室。有一个比彩云还要好的女孩子跟着他。这好是说她皮肤更白,人更温顺。当初所有人看好的是这个女孩子,而不是浴室技工彩云。可双奎赚了大钱之后,把彩云带回了南大街。后来他一个人离开南大街,众人又当他一定是厌倦了彩云,会在外面满世界花天酒地,可他一个人回来了,连个女人也没找。这么多年之后,还为彩云造了新世界大厦。这就是双奎。

双奎开始追查范军交割的钱。第一个去找双奎的人是毛大。按照双奎的说法,他没有去找毛大,是毛大自己来找他的。毛大看上去很疲惫,神情沮丧,但毛大在笑。即使笑得惶恐和不安,总还是一种笑。他们不说话,毛大就不停地抽烟,他抽烟之前先给双奎敬烟,双奎断断续续,有时接有时不接。接一根,等毛大抽了几根,他又接一根。毛大就一个人,自顾自地抽。他明显在想心事,但脸上不忘记笑。笑在烟雾里反而有了内容,变得生动起来,让双奎看电影一样,把前因后果都放电影一样在眼前和头脑里编排起来,放了一遍。

没有说话是好的,这样更有利于双奎编排和放映。茶是给毛大倒的,但忠齐只在毛大被带进来时倒了一次,之后就不再倒了。毛大喝完了怀里的茶,还想喝,但又觉得自己去倒水不合适,于是就端起杯子又喝了几次,每次都只能喝到茶叶缝隙里的几滴水,还有几片潮湿的茶叶。嘴里嚼着茶叶,他很满足。他不能主动引起话题,他最知道双奎多疑猜忌,可双奎也健忘,双奎至今还没有记起小时候抢野菱的事。忠齐找他来,把他关在草棚子里一夜,要他好好想想。他说我想什么,忠齐就一个巴掌。忠齐的巴掌没有力,这和忠齐高大的身坯有些不相称。范军的话题,是不能开口的。他要主动开口,他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其它话题也不能提,随便说什么,双奎一定会当他在转移斗争大方向,马上会认定是他帮了范军,要报复他。不说话比说话好,不说双奎有可能怀疑是他,但说了一定会怀疑是他。

黄昏的时候,毛大终于要走了。他被双奎软禁了这些日子后,围猎范军终于告一段落。他抬起屁股,朝双奎又象鞠躬又象点头地耸了一耸身体。笑大了些,烟还在。笑在房间里绿悠悠地云雾缭绕起来。但是透过烟雾,双奎看得真切。他朝毛大招招手,毛大把耳朵伸过来,他当双奎要避开站在一旁的忠齐和一松,对他耳语一番。双奎伸出手,从毛大耳朵边上的头发上,拿下一段草屑,随后朝忠齐看看。忠齐衣裳上也有一段草屑,看上去,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快出门的时候,毛大听到了背后传来一记响指声。他从小就听惯了这声音。这声音他一听就会有屎意。双奎鸣指的动作很麻利,但声音不麻利。咯崩一声之后没有完,喳啦喳啦地响半天。就象牙口不全的老太婆,嘴里嚼一根萝卜干。满嘴碎牙,啰里啰唆磨半天。

毛大没有躲过去。急忙赶路也没得躲过。他本来是要坚持到家的,但双奎的鸣指声影响了他,他只得在半路上找了个厕所解决问题。就这样他有了遗憾。他回去后就不怎么说话,但是笑看上去却更欢了。他的笑变得无忧无虑,笑得坦坦荡荡。毛大的娘逢人就说,毛大说不说话比说话好,简直是上代头猪坯子错投了人生。她的话说得愤愤的,话里头有了白养了一个儿子的意思在里头。

一松和忠齐陪着毛大,一直站到了毛大哑了嗓子,撅着屁股走开。一松知道,毛大走后,下一个就是他了。在范军这件事上,双奎显然会怀疑他,但他不怕,他心里有底。双奎还不会在他背后鸣指和下毒手。双奎下不了决心。一松是外地人,在当地没有背景。假如一松真有本事把这么多钱借给范军,那一松早就拿了这些钱,自己去做事业,怎么还会跟着双奎吃辛吃苦呢?最重要的,一松手上还有小李这单生意。要没有一松,那双奎要在小李这单生意上取胜,是没有把握的。

吃不准一松确实帮过范军,双奎就不会贸然下手。但正因为双奎不会轻易下手,一松才格外防备着他向自己下毒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