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帝颔首,叹气道:“不错!元秋晔姐弟即使借到了兵,扫清了叛乱,虽然帝位可保,可也会受到夜幽百姓的质疑和指责。到时候民意反转,元庆诚想坐稳皇位可就难了。”
王和继续道:“咱们能想通这一点,元氏姐弟想来更是心如明镜。只是如今他们已经被逼到死角,若不外求援兵,就只能坐以待毙,可一旦请了外援,就势必会失民心。更何况圣上不会白白答应借兵,静华公主还要拿出诚意,不管这诚意究竟是什么,只要是从夜幽国拿出来的,就一定会进一步激起夜幽百姓的民愤民怨,如此一来,只怕援兵未至,元庆诚这皇帝的位子就要换人了!”
献帝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这个半头白发的老太监,揶揄打趣:“你这个老东西!”
王和亦是笑道:“其实圣上心里早就明白,静华公主来贺寿是假,借兵平叛也是假,不是吗?”
献帝笑道:“那你倒说说,夜幽国国内乱成那个鬼样子,这位公主还千里迢迢跑到献朝来,为的是什么?”
“这个,老奴说不准,不过……”
“不过什么?”
“有件事,老奴觉得奇怪的很。夜幽国的那位国师东方毅,据说是我献朝之人,武功极高以达到七阶武师境界。因夜幽先皇对他有恩,所以多年来一直为元氏江山卖命,可谓忠心耿耿。如今,新皇只有六岁,面对三个割据山河虎视眈眈的叔叔,别说治国理政,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这种情况下,静华公主进京,还把东方毅带上了,难道不奇怪吗?”
这话说完,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说话。好半天,两人一起大笑了起来,各自的眼睛里都将对方的形象投射出一副老狐狸的面貌。
皇宫西侧中央,东宫。
宋珠一直回到自己的住处,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松下来,汗水早已把贴身的衣服全部浸湿。
在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他仍在后悔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在迎接夜幽公主的主意上想深一层,以至再次招致了父皇的不满。
身居太子之位二十一年,外人看着他地位稳固,备受皇上器重喜爱。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地位其实并不高,最起码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是太子,是献朝的储君,自然应当为圣上分忧,处理国家大小事务。他也十分勤勉,二十年来从未有过半点懈怠,从前读书的时候如此,后来监国了更是如此。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经常感觉到力不从心。
臣子们常对他说,他将来必是是千秋万载的明君,可他却深切地知道,明君也好昏君也罢,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父皇的认可罢了。
然而二十多年了,他想要的那个肯定,始终没有得到。
但他不敢怨恨父皇,他知道自己的天资比起父皇来,差了有十万八千里,父皇对他不满意也是应该的。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选他做太子,而且早早立下且早早地让他监国,他明明正值盛年,又有更好的人选,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他?难道仅仅因为他是皇后所生,是所谓的嫡子吗?
他不能被这个答案说服,因为父皇自己就不是嫡出,也从未把什么嫡庶尊卑挂在嘴边,所谓嫡出一说,不过是朝中臣子自圆其说的鬼话罢了。
他想不明白父皇的真正想法,也就不愿再深究,想尽办法想要让自己更聪慧一些,更有能力一些,这样才能让父皇对自己真正的满意,让自己的这个太子之位显得名副其实。
可是这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也不知会不会到来。
宋珠想到这些,身上更加疲累,想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是他不能,圣上寿诞在即,各项事情千头万绪,太子的光环和责任推着他坐在桌案前,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这时,一个白衣宽袍男子缓步进来,淡然道:“殿下神情有恙,可是方才在神武殿,陛下说了什么吗?”
太子抬了抬眼皮,情绪有了些许松懈,把奏折放下了。
两人在茶案边坐下,早有宫女呈上清茶,茶香凌冽。
太子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陛下能对我说什么,无非还是跟以往一样,夸不像夸,骂不像骂,什么都是不痛不痒的!”
“殿下似乎对此颇为忧虑!”
“忧虑谈不上,我只是猜不透父皇的心思,觉得心里没底罢了!”
白衣男子笑了笑,饮了一口茶。
“公孙先生笑什么?”太子疑惑道。
“太子是怕皇上起了废储之心吗?”公孙简并不答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倒没有。父皇要想废我早就废了,何必等到今天!”
“既然如此,那太子还烦什么呢?”
太子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有些释然地笑了出来。
二人又静静地饮了一会儿茶,太子才问:“公孙先生这么晚还在宫中,是有什么事吗?”
公孙简点点头,正色道:“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殿下。”
太子见他神色认真,心中一凛。
“什么事?”
“阎木昔下狱了!”
“什么?”太子好不诧异,眉头顿时高高地皱了起来,好半天才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简道:“阎木昔在天水城犯了命案,据说是为了抢一把叫青蘼的宝剑,把剑的原主人给杀了。案子还在审理,但阎木昔已经被晋原府府衙给扣下了,想来审结也快了。这件事在北方六府闹得沸沸扬扬,但在乾州附近还没有风声,我还是今天听到府里下人议论才知道的,想来,是有人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再借我之口,要把消息转达给太子殿下。”
太子神情冷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