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体内发出噼啪的电声，眼中所见是无尽的雷海，咆哮着，翻涌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的意识拉入其中，他拼尽全力把毒素压缩封印在李夏的丹田，然后就被卷入了浩大的雷霆之海。

顾澈失去了意识，抗争的主动权却悄然移交到了体内一股神秘力量手中，顾澈清醒时它就像不存在一样，一动不动，直到此刻才不紧不慢地接手一切。

霎时间所有雷电全都收归他的体内，小船周遭骤然陷入黑暗寂静。顾澈感受不到，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那股神秘浩瀚的力量面前，暴虐的天雷如同温驯的绵羊，乖乖接受调度，完全没有面对顾澈时那样的肆无忌惮。所有乱窜的雷灵力被收束起来汇入丹田，井然有序地开始运行，一部分雷灵力缓缓注入灵脉，但凡遇到阻碍就以蛮力冲开，另一部分则被运转炼化为本体灵力，紧跟其后温和地滋养修复并拓宽受损的灵脉，顺带修复顾澈之前所受的外伤。

完成一系列改造后，还剩下的庞大雷灵力缓缓归于丹田，沉寂下去，那股神秘力量再次隐匿起来，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澈是被刺眼的光芒唤醒的，他抬手遮住眼睛，温暖的阳光从指缝间漏下，他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还活着？

“我们都没死。”旁边有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顾澈一翻身坐起来，睁大了眼睛看向说话的人，表情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其他什么。

李夏脸色很苍白，但还是活生生的，他看着一身狼狈的顾澈心中百感交集，他昨晚被咬后昏死了，但却以另一个视角看到后续的一切。

他漂浮在船的上空，看到了脚下血淋淋的自己，看到小道士失魂落魄的表情，也看到了纠缠吞噬自己透明身体的绿色雾气，他预感一旦雾气完全吞噬自己，那他就真的完全消失在世上了。

可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小道士吞下那颗可怕的珠子，看着他浑身都在流血，看着他不顾一切往自己身上注入温暖的白芒。

正是那白色的光芒把纠缠自己的绿雾驱赶封存起来，把透明的自己拉回下方，拉回人世。

李夏从船座下拿出水囊递给顾澈，表情很平静，顾澈注意到他的断腿好好的包扎着。

他满怀愧疚道：“抱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李夏挥挥手止住他，“是我执意跟来的，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顾澈发现李夏的神情跟昨晚不同了，或许他自己想通了什么吧，再说其他都多余，只要他活着就够了。

两人默默注视着朝阳，各自想着心事，小船漫无目的地飘在海面上，没人在意它的方向。

直到李夏打破了沉默，他问道：“那个时候，我快死的时候，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好像经历过相同的事，这就是你拼死救我的原因？”

顾澈默然，看向茫茫的大海，目光放空，陷入了回忆。

那年他才开始下山除妖，只有自己一个人，对外界陌生又新奇，他的任务是消灭一个遥远山村中吃人的狐妖，并不是什么大妖怪，都还没能化形，所以宗门便把任务派给了初出茅庐的他权当练手。他来到村落，一个热情的人家接待了他，男人是村中有名的猎人，他的妻子温柔美丽，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尚在襁褓，他们对顾澈十分友善，也提供了许多狐妖的线索，带着顾澈顺利找到狐妖的巢穴。

当时狐妖并不在巢穴中，只见里面全是人类的尸骨，那都是附近被吃掉的人们，猎人心中悲愤，放火烧掉了狐妖的老巢，没想到却捅了大篓子。巢穴深处还有狐妖的三只幼崽，它们无力逃脱，被烧死在巢穴中，回来的狐妖见到孩子惨死狂性大发，趁夜潜入村子里，咬死了全村的幼儿，猎人的两个孩子甚至被撕成了碎片。

村民们看到孩子的尸体旁边还有三个黑乎乎的小动物，是那三只被烧死的小狐狸，这就是狐妖报复的原因。

那时顾澈与猎人分开正在山里寻找狐妖，等他回到村子为时已晚，猎人的妻子疯了，抱着孩子的尸首跳井自杀，猎人不知所踪，村子里哭声连天。顾澈心中大恸，很是自责，怪自己失察，狐妖报复心极强，如果当时仔细检查，不烧死那几只小狐狸也不会惹得狐妖发狂，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小生命。

他忍住悲痛和仇恨，一路追着妖气寻去，却见猎人在自己之前凭借捕猎的技巧找到了狐妖，狐妖似要报复一般折磨他，并没有立刻杀死他。顾澈愤然出手打退狐妖，奄奄一息的猎人眼中满是仇恨，他拒绝顾澈给他的药，也拒绝顾澈的帮助，坚决要和狐妖同归于尽为妻儿报仇。猎人拿起猎刀走向倒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狐妖，举刀的瞬间，顾澈看到狐妖睁开了眼睛，可他来不及阻止，猎人已被一爪撕裂了心脏。

那是顾澈第一次眼看着别人在眼前死去，他有能力避免惨剧发生的，如果他坚决一点，谨慎一点，猎人就不会死。

之后顾澈回到宗门，十分消沉，很久之后才听到一个传闻，其实那天村子里有一个孩子幸免于难，他被藏在了狗窝里，狗的气味瞒过了狐妖。那个孩子正是猎人两个孩子的其中一个，后来猎人没有回来，而且村里人怨恨猎人烧死狐妖的孩子惹来大祸，这个唯一幸存的孩子成了怨恨的承受者，凭什么其他无辜的孩子死了，就这个罪魁祸首的孩子还活着，于是残忍的一幕发生了，那些人活活烧死了那个尚在襁褓中可怜的孩子。

顾澈知道此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接取除妖任务。

“如果他没死的话，那个孩子也不会死吧。”李夏叹息道。

“或许，活着总是有希望的。”顾澈打开水囊喝了一大口水，眼角有些泛红。

李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腿，活着总是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