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源源不断涌向宗门的人群，举办入门测试的话，宗门上下忙成一团，应该不会有人注意自己，他只要回去交任务，顺便查查人面鳐的解毒之法，再接一个任务下山，之后的事慢慢考虑。

如此盘算一番，顾澈稳下焦躁不安的心绪，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山门赶去。

终于在两日后的傍晚回到了熟悉的山脚下，青石阶梯层级而上，高大的山门庄严清圣，匾额上白越宗三个大字古朴大气，其后是小小的一串编号，壹零贰叁。

没错，这里是白越宗，但只是其中之一，是第一千零二十三号分宗。

四国三境构成了他们生活的玄界，所谓四国指凡人划分的领地，分别是顾澈所生长的金吾国，毗邻的风国，还有隔海相望的东晟国和大戎国。

而三境则是指修真界划分的三个领地，分别是生灵境，幽冥境和虚妄境，生灵境正是凡人和正道修士的领地，也是三境中幅原最为辽阔的。

白越宗乃道教正统，是生灵境毫无争议的第一门派，天下修士九成出自白越，儒释道三家，道教凭一己之力便占了半壁江山，甚至还更多。

道教如此兴盛，这个渊源就要追溯到上古时期白越宗的开山祖师白越那儿去了，白越祖师开山立派，广收门徒，或许是天道格外眷顾，白越宗门人英才辈出，三教另外两教被压制严重，年轻一代人才凋零。长此以往，白越宗门徒兴旺，愈发强盛，儒，释两教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很少有传人在道上行走。

除开白越宗，其他道教门派，如天一派，紫阳宗等开山祖师皆出自白越门人，只不过并非正统传承，影响力远远比不上白越宗。

顾澈上得山门，回到自己这一脉的山峰，守门的外门弟子见到身穿内门弟子服饰的他连忙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兄好，尽管看上去他年纪比顾澈大，但修真界的辈分可不按年龄来算。

顾澈还礼问道：“师弟可见过梁长老？”

内门弟子不多，但也不少，分宗始终资源匮乏，灵境修士只有五位长老和掌门六人。

说到此就不得不说起玄界的修真体系，玄界修行只有三个阶段，凡、灵、仙，其中凡境分六个层级，而踏入灵境后便再无等级划分，灵境就是灵境，极难被消灭的存在。

修行者只有进入灵境才算得上脱离凡胎，成为真正意义上追寻大道的修士。

灵境以下皆蝼蚁。

由此，在分宗，不是每个人都能拜入灵境强者门下，几位长老可没那么多精力，掌门除了自己女儿和几位早已身在本宗的弟子外很久没有收徒了，所以内门弟子很多都是随机分到五位长老名下成为记名弟子，统一修习宗门传授的课程，偶尔能听听长老开坛讲道，面对面指导就不要奢望了。

顾澈正是被分到梁维瀚长老名下的一百记名弟子中之一，他只有一次远远见过梁长老，那是梁长老近百年来第一次公开讲道，他坐在最后一排，只觉得梁长老一身凌厉的气势，和其他四位长老完全不同。

他偷偷听过其他长老讲道，他们喜欢开头引用一些玄之又玄的道理，听起来云里雾里。而梁长老则开门见山，用最常见的事例穿插道法讲解，让听者回味无穷，可惜梁长老很少在宗门，他总是在外面奔波，因为他负责的就是宗门对外的一切镇魔除妖事宜。

那守门的弟子回道：“没有，梁长老三月前下山便一直没有回来过。”

顾澈有些失望，不过梁长老不在也在意料之中，看来求取生肌肉骨的灵药一事还得另寻他法，他转身准备去布告房交任务，身后的弟子叫他：“顾师兄，前几日大师姐来找过你，叮嘱我等你回来请你去找她呢。”

“好，多谢。”

大师姐有事找他么？

顾澈交了任务牌子，登记了点数后就朝着大师姐的院子走去，整个宗门，除了掌门和各位长老，他最敬重的就是这个从小护着自己的大师姐。

曲婧师姐是掌门的独生女，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师姐从小聪明伶俐，三十岁之前就已经达到凡境六重天境界，只差一步便可脱凡升入灵境，这在修真界是很年轻的天才了。

凡境修者正常寿命是三百年左右，如果在寿元断绝之前无法更进一步，那就和凡人无疑，不过就是寿命长一些罢了，因此才叫凡境，未脱离凡胎得窥天道就还是凡人。

遗憾的是，修真界有八成以上的修士终身止步凡境，天赋，争斗，战乱都是拦路虎，所以灵境强者实在太过稀少。曲婧的天资比起本宗那些天才不遑多让，分宗年轻一辈中更无人可与她比肩，大多数弟子对她打心眼里的敬佩，也对顾澈这个她青眼有加的废物打心眼里的鄙夷。

夜风温柔，曲婧站在自己的院中，一袭青衣飘然若仙，眉目间还隐隐带着怒意，不过当她听守门弟子传话说顾澈回来了，想到那个眼神干净的孩子又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顾澈是很小的时候来到分宗的，大概四五岁的样子，那时候自己二十八岁，很同情他的遭遇。

听说是宗门有人执行任务路过他所在的城镇，那里被妖魔血洗，只有寥寥几人活了下来，那个路过的同门看出他具备修行的资质，于是顾澈就被带回了宗门，成为史上最弱的内门弟子。

顾澈并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只听人说他是在顾家镇被捡到的，所以应该姓顾，澈这个字是把他捡回来的同门取的，她觉得这个字取得很好，就像那个孩子一样干净清澈。很可惜，那个同门在后来的任务中死了，那时候顾澈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只记得他叫叶笙，是分宗一名普通弟子。

诺大的宗门，内门弟子多不胜数，顾澈孤零零一个人，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也没有人教导他，性子又安静，渐渐就成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影子。没有人在意他，同门的弟子也不多看他一眼，无依无靠的废材，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去结交，他们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宗门各个课堂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孤立于人群外慢慢长大。

曲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的关注他，或许是对这个拥有干净眼神的孩子感到心疼吧，她是掌门之女，有着上佳的天资，高于常人的起点也让她看到了很多同龄人看不到的东西。

修真界就是比浑水还要浑浊的残酷世界，一切的美好都只是脆弱的泡泡，禁不起触碰。

曲婧并不打算干涉顾澈的生活，可恶意却不会因为顾澈的退让躲避而放过他，反而会变本加厉。内门弟子享有宗门的许多资源协助修炼，丹药、秘籍、法宝……这些资源足以令外门弟子眼红。顾澈的存在引起了一些外门弟子的注意，得知他的灵脉几乎是废灵脉，而且独来独往，身后无人撑腰，便更加肆无忌惮，捉弄他，威胁他，抢夺他的东西。末了还＂教育＂他，宗门有训，不可对普通人使用术法。

顾澈默默忍下了，他反抗过，也和执刑堂的师兄反映过，一没证据二没人脉，堂堂内门弟子被外门的垃圾欺负，太丢内门弟子的脸，执刑堂的人对他都是白眼以待，爱搭不理，所有请求都被搪塞了回来，他也就不再抱希望了。

得知此事的曲婧几乎气炸了，不知不觉她早已把顾澈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圈，那几个外门弟子被她一顿好打，哭爹喊娘的直接被赶出了宗门。从那时起，她正式站到了顾澈身前，无言地宣告众人这个小师弟归她罩。

以后无论他是想继续当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还是想做个飞扬跋扈的小恶霸，只要还在这宗门之内，她都护着。

她希望这个美丽的泡泡能在水面上存在久一些。